代價。
這個詞像烙印一樣燙在艾文的視網膜上。他癱坐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牆壁，手中緊緊攥著那張畫著墜落圖案的便簽。木門緊閉的書庫如同一個沉默的巨獸，剛剛經曆的追逐和咆哮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但更刺骨的是那無聲的警告。
梯子代表機會，頂端的書代表“本源之書”，而墜落的人影……就是觸碰它需要支付的“代價”。真正的管理員不是在阻止他尋找生路，而是在告訴他，那條看似直接的道路，儘頭是萬劫不複的深淵。那個假管理員，果然是引誘他走向毀滅的陷阱。
艾文顫抖著拿出那張黑色的借閱卡。上麵的銀色紋路已經徹底覆蓋了卡麵，形成了一個複雜、扭曲、令人頭暈目眩的圖案，像是一幅微縮的、充滿惡意的迷宮地圖，又像是一隻窺視著他的冰冷眼睛。卡片的觸感更加冰涼，甚至帶著一絲黏膩，仿佛擁有了生命。他被“標記”的程度已經極深，書庫的規則之力正在他身上加速侵蝕。
“快跑”的警告依然有效，但他還能跑到哪裡去？出租屋顯然不再安全。那個假管理員能出現在書庫，就能出現在任何地方。他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至少是暫時能理清思路的避難所。
他想到了一個人——他的導師，陳教授。陳教授是研究地方誌和民俗學的專家，性格孤僻但學識淵博，尤其對這座城市裡各種光怪陸離的傳說頗有涉獵。或許，他能從學術角度，提供一些關於“本源之書”、“鐘聲十三下”或者這種詭異規則的線索？更重要的是，陳教授的家在大學家屬區內，相對封閉，或許能暫時隔絕那種被窺視的感覺。
艾文掙紮著爬起來，幾乎是踉蹌著離開了“靜默回廊”。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路燈將他孤獨的影子拉得很長。他不敢回頭，總覺得那片陰影裡，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他。
他敲響陳教授家門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頭發花白、穿著睡衣的陳教授打開門，看到臉色慘白、渾身冷汗的艾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被凝重所取代。
“進來吧，艾文。”陳教授沒有多問，側身讓他進屋。
在陳教授堆滿書籍、彌漫著茶香和舊紙味道的書房裡，艾文喝下了一杯熱茶，才斷斷續續地將這幾天的經曆說了出來。他隱去了一些過於超自然的細節，重點描述了書庫的規則、那本《庚辰年失蹤者名錄：附錄》裡的記錄、假管理員的誘惑以及真正的管理員留下的便簽警告。他展示了借閱卡上詭異的銀色紋路，還有那張畫著梯子和墜落人影的便簽。
陳教授靜靜地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拿起那張借閱卡，對著台燈仔細查看上麵的紋路，手指輕輕拂過，臉色變得異常嚴肅。
“這不是普通的紋路……”陳教授喃喃道，“這像是某種……契約符印，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種‘同化進度’的顯示。你在那個空間裡停留越久，觸碰的禁忌越多，這個印記就越完整。當它完全穩定下來的時候……”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教授，‘本源之書’、‘鐘聲十三下’，這些您聽說過嗎？還有，那個假管理員提到的《夜訪者日誌》……”艾文急切地問。
陳教授放下借閱卡，走到一個書架前，翻找起來。“‘靜默回廊’那個地方，我一直覺得不簡單。它存在的時間比這所大學還久。地方誌裡有些零星的記載，說那裡曾經是個廢棄的檔案館，更早以前，甚至可能涉及一些……不太光彩的祭祀活動。所謂的‘書庫’，可能根本不是我們理解意義上的圖書館。”
他抽出一本紙張泛黃、沒有封皮的線裝手抄本。“‘本源之書’我沒有確切的記載，但有些傳說提到，某些異常之地存在‘核心規則’，它可能以實體存在，也可能是某種概念。觸碰它，確實可能獲得力量，但更可能的是被其蘊含的規則本身吞噬，成為規則的一部分——這就是‘代價’。”
他翻了幾頁，指著一處潦草的筆記：“關於鐘聲……正常的鐘聲是秩序的象征，但十三下……這違背了常理。在一些隱秘的傳說裡，它代表‘規則的崩壞’或‘界限的模糊’，是異常力量最活躍的時刻。如果書庫的掛鐘真的敲響十三下，那可能意味著那裡的規則將暫時失效，或者……進入一種極度混亂的危險狀態。”
然後，陳教授看向艾文，目光銳利：“至於《夜訪者日誌》……我懷疑，那可能不是陷阱。”
艾文一愣：“不是陷阱？可是那個假管理員……”
“假管理員引誘你，是為了讓你觸碰‘本源之書’支付代價。但它提到《夜訪者日誌》可能另有目的。”陳教授分析道，“想想看，真正的管理員一直在通過便簽給你提示，從《庚辰年失蹤者名錄：附錄》到‘快跑’，再到這張‘代價’警告。如果《夜訪者日誌》是純粹的陷阱，真正的管理員很可能會給出更明確的回避指示，但它沒有。或許……《夜訪者日誌》本身蘊含著重要的信息，隻是獲取它的過程極其危險，假管理員想利用這個過程來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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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解讀讓艾文背後發涼。如果《夜訪者日誌》是關鍵信息源，那他必須去麵對它。但這無疑是再次踏入虎口。
“你需要做出選擇，艾文。”陳教授沉重地說，“要麼，徹底放棄，想辦法擺脫這個印記——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方法；要麼，就隻能按照它給出的‘生路’提示走下去，在‘鐘聲十三下’之前找到‘本源之書’，但這過程九死一生。而《夜訪者日誌》，可能是這條生路上的重要路標。”
艾文看著手中那張“代價”便簽，又摸了摸口袋裡異變的借閱卡。放棄？他已經被深度標記，能逃到哪裡？更何況，那起失蹤案，那些被“歸檔”的人，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他有一種感覺，如果現在退縮，他遲早也會變成“附錄”裡的一個名字，或者書架上的一本“拾遺”。
他抬起頭，眼中雖然還有恐懼，但更多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教授，我沒有退路了。我必須回去。下一次，我會去找《夜訪者日誌》。”
陳教授歎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用紅繩係著的、刻滿模糊符文的木牌，遞給艾文：“這是我年輕時在一個老道士那裡得來的，說是能辟邪安神。不知道對那種地方有沒有用，你帶著吧，也許能讓你保持一刻清醒。記住，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守住自己的心神是最重要的。”
艾文接過木牌，觸手有一種溫潤的感覺，讓他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謝謝您，教授。”
離開陳教授家時，天已經亮了。陽光驅散了夜晚的寒意，卻無法照亮艾文心中的陰霾。他知道，下一次進入書庫，將是真正的決戰。他需要製定一個詳細的計劃，如何避開假管理員，如何定位《夜訪者日誌》，以及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鐘聲十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