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這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艾文的腦海。他幾乎是憑著本能,一路狂奔,直到肺葉傳來灼痛感,才在一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明亮燈光下停住腳步。他扶著膝蓋,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不是因為奔跑,而是因為那張便簽上傳遞出的、幾乎凝成實質的警告。
真正的管理員從未給出過如此直白的指令。之前的便簽,無論是《庚辰年失蹤者名錄:附錄》還是更早的提示,都更像是一種隱晦的指引或冰冷的陳述。而“快跑”,這意味著危險已經不再是潛在的規則陷阱,而是變成了迫在眉睫的、足以致命的威脅。
那個假管理員……它提到“本源之書”,它顯然知道艾文在尋找什麼。它能窺探思想?還是說,艾文在書庫中的一舉一動,都在它的監視之下?真正的管理員讓他快跑,是否意味著連“它”也無法再提供庇護?
艾文不敢回出租屋。那個假管理員既然能出現在書庫,誰能保證它不會出現在其他地方?他走進便利店,買了一杯熱咖啡,坐在靠窗最明亮的位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拿出那本灰色的《庚辰年失蹤者名錄:附錄》,再次翻閱。那些零碎的記錄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更加詭異。“歸檔”、“收容”、“同化”、“生路”、“本源之書”、“鐘聲十三下”……這些詞彙在他腦中盤旋。
“唯一可能的生路:找到‘本源之書’,在鐘聲敲響十三下之前。”
這似乎是唯一的線索。但“本源之書”是什麼?它在哪裡?鐘聲又是指什麼?書庫的掛鐘最多隻有十二個刻度。
他仔細回憶書庫的每一個細節。分區:文學曆史科學空白。空白區……規則說空白區不存在任何書籍,隻有貼有“拾遺”標簽的、被“記”下來的讀者。但“本源之書”會不會是一個例外?它是否就是書庫存在的核心,所有規則的源頭?它可能不在常規分區裡。
還有那個假管理員提到的《夜訪者日誌》。那會不會是類似“拾遺”的存在,但記錄的是像他這樣闖入書庫的“訪客”的結局?如果“附錄”是真正的線索,那《夜訪者日誌》很可能就是陷阱,是假管理員引誘他走向“歸檔”的誘餌。
咖啡漸漸冷掉,艾文的思路卻逐漸清晰。逃跑,或許能暫時安全,但問題不會消失。那個書庫,以及它背後的詭異,已經盯上他了。真正的管理員警告“快跑”,也許不是讓他永遠逃離,而是讓他暫時避開某個特定的危險時刻?比如……假管理員主動現身誘惑他的這個晚上?
他看了一眼便利店牆上的鐘,淩晨一點半。書庫的規則五提到,淩晨一點前必須歸還曆史類書籍。他已經嚴重違規了。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裡的借閱卡,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他掏出卡片,驚駭地發現,原本純黑的卡麵上,竟然出現了一些極其淡的、扭曲的銀色紋路,像是某種活著的寄生蟲,在卡麵下緩緩蠕動。
這不是好兆頭。借閱卡在發生異變,這或許是他被書庫“標記”加深的跡象。
他必須回去。不是現在,而是在做好更充分準備之後。他需要找到“本源之書”,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提示。但再次進入書庫,無異於踏入龍潭虎穴。
接下來的兩天,艾文是在極度的焦慮和準備中度過的。他查閱了大量關於神秘學、圖書館傳說甚至是一些禁忌符號學的資料,但關於“本源之書”和“鐘聲十三下”的線索寥寥無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熟悉那八條規則,幾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他還準備了一些可能毫無用處但能帶來心理安慰的東西:一包新的鹽,一個聲音響亮的哨子或許能打破寂靜?),甚至是一小瓶聖水從一個路邊小教堂求來的,他不知道有沒有用)。
周日晚上十一點,艾文第三次站在了“靜默回廊”的書庫門前。黑色的借閱卡上的銀色紋路似乎比前兩天更清晰了一些,像是一幅未完成的、充滿惡意的地圖。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清冷的光線依舊,但艾文敏銳地感覺到,書庫裡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同。那種舊紙張和冷香混合的氣味中,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焦躁感?書架投下的陰影似乎也比往常更濃重,邊緣扭曲,仿佛在無聲地蠕動。
他沒有去曆史區,而是直接朝著最危險的「空白區」走去。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本源之書”如果存在,最有可能就在那個被視為禁忌的區域。
越靠近空白區,光線越發昏暗,空氣也變得更加凝滯。那些墨黑色的書架如同墓碑般寂靜地矗立著。艾文小心翼翼地移動,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書架。規則二警告:空白區不存在任何書籍,若看到貼有「拾遺」標簽的書冊,絕不可觸碰。
他看到了。不止一本。幾乎每個書架上,都零星地立著幾本那種皮質封麵、貼著白色「拾遺」標簽的小冊子。它們像是一個個被遺忘的墓碑,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闖入者的結局。艾文感到一陣心悸,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些標簽上的名字如果他能看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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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空白區的深處穿行,尋找任何看起來不像是“拾遺”冊子的東西。這裡太大了,而且書架排列毫無規律,如同迷宮。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牆上的掛鐘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四十分。
一無所獲。就在艾文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考慮是否要去其他區域碰碰運氣時,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個異常高大的黑色書架前。這個書架位於空白區的中心位置,上麵空空如也,沒有一本“拾遺”冊子。但在書架的最頂層,靠裡的位置,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楚。艾文猶豫了一下,從包裡拿出一個強光手電這是他新準備的),小心翼翼地照了過去。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那個輪廓——那是一本書。一本非常古老、非常厚重的書,封麵是深褐色的皮革,上麵沒有任何標簽,卻刻滿了難以辨認的、仿佛自然形成的奇異紋路。它靜靜地躺在那裡,與周圍那些單薄的“拾遺”冊子截然不同,散發出一種原始而沉重的氣息。
“本源之書”?艾文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它!
但書架太高了,他夠不到。他環顧四周,發現書架旁有一個看起來同樣古老的、布滿灰塵的木製梯子。規則裡沒有提到梯子,但這顯然是一個明顯的“工具”。
使用它,會不會是另一種形式的違規?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一陣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找到你了。”
艾文渾身一僵,慢慢轉過身。那個穿著嶄新深藍製服的假管理員,就站在幾米開外,臉上依舊是一片模糊,但艾文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模糊之後,正透出一種近乎貪婪的“注視”。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它。”假管理員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帶著令人不適的笑意,“《本源之書》,書庫的心臟,規則的化身。觸碰它,你就能知曉一切……也能得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