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溫度。”
林姐最後那句警告,像一塊冰,楔入了艾文疲憊不堪的腦海。溫度?這無形無質、無處不在的物理量,又能玩出什麼花樣?難道冰櫃會噴火,關東煮會結冰?他帶著滿腹的疑竇和幾乎被掏空的身體回到了出租屋,睡眠比前幾日更加稀薄,夢境裡交替出現灼熱的沙漠和永恒的冰原。
晚上十一點五十分,當他再次推開便利店的門時,一股難以言喻的、過於“標準”的暖意包裹了他。空調似乎運轉得格外賣力,將溫度恒定在人體最舒適的區間,但這種恒定本身,就透著一股人造的、不自然的感覺。
林姐的臉色比昨天更差,眼下的烏青幾乎和艾文不相上下。交接時,她甚至沒有看艾文的眼睛,隻是飛快地將鑰匙塞進他手裡,聲音沙啞而急促:“感覺不對……就靠近光源。尤其是……備用燈。”說完,她幾乎是逃跑般地離開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會發生不測。
艾文心中警鈴大作。林姐的反應說明,今晚的威脅,可能遠超之前。
他首先檢查了收銀台抽屜。三枚硬幣冰冷而安靜。他將它們握在手中,那熟悉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然後,他打開了收銀台下的備用燈開關。幾盞白熾燈亮起,散發出昏黃的光暈。他不知道這有什麼用,但林姐特意強調,他照做無誤。
午夜來臨,最初的平靜帶著一種粘稠的質感。店內的恒溫開始顯得詭異,空氣不再流動,仿佛凝固了一般。艾文感到一種莫名的燥熱從心底升起,不是因為溫度,而是源於這種死寂的、被控製的環境。
淩晨一點左右,第一個異常征兆出現了。
他正在整理飲料櫃,手指無意間觸碰到一罐冰鎮可樂。預期的冰涼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吞吞的、幾乎和室溫無異的觸感。他猛地縮回手,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罐表麵凝結著水珠的可樂。水珠是真的,但罐體毫無冷意。
他立刻打開冰櫃門,一股冰冷的白霧湧出。他將手伸進去,感受著那刺骨的寒意。冰櫃是正常的。但為什麼單單這罐可樂是溫的?
他拿起那罐可樂,手指傳來的依舊是那種令人不適的溫熱感,仿佛它剛剛從熱水裡撈出來,隻是表麵快速凝結了水汽。物理規律在這裡似乎失效了。
就在這時,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周圍的景物似乎扭曲了一下。一股突如其來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席卷了他,讓他猛地打了個哆嗦。但這感覺轉瞬即逝,店內的恒溫係統似乎又將溫度拉回了“舒適”的區間。
是錯覺嗎?
他放下那罐詭異的可樂,警惕地環顧四周。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除了他對溫度的感知,似乎開始變得不可靠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溫度的錯亂感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
前一秒他還覺得悶熱難當,下意識想扯開衣領,下一秒就仿佛置身冰窖,牙齒都忍不住打顫。而店內的溫度計,始終固執地指向那個“舒適”的刻度,像個無聲的嘲弄。
更可怕的是,他開始感覺不到某些物品真實的溫度。
淩晨兩點過後,他試圖給自己衝一杯速溶咖啡提神。當他拿起熱水壺保溫指示燈亮著)時,壺身傳來的卻是一種刺骨的冰冷,凍得他差點脫手。而當他打開水龍頭,流出的冷水卻帶著一種滾燙的觸感,灼燒著他的皮膚!
他驚恐地縮回手,看著水槽裡四濺的水花,內心被巨大的荒謬和恐懼填滿。他的觸覺,他賴以感知世界的基礎之一,正在被係統地瓦解和扭曲。
“它”在攻擊他的感知係統!從視覺、聽覺,到現在最基礎的觸覺——溫度感知!
他想起了林姐的話——“感覺不對,就靠近光源”。他跌跌撞撞地退到一盞備用白熾燈下。昏黃的光線籠罩著他,奇妙的是,那劇烈波動的、源於內部的冷熱交替感,似乎真的減輕了一些,雖然對物體溫度的誤判依然存在,但至少他自身的感覺穩定了不少。
這些備用燈的光,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對抗這種感知侵蝕!
他不敢再遠離這些光源,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緊靠著牆壁,在幾盞備用燈投射出的光暈範圍內移動。店堂中央大片區域,此刻在他眼中變成了危險的、感知失真的無人區。
淩晨兩點十七分,瓶裝水禁令時間。艾文緊緊靠在一盞備用燈下,目光死死盯著飲料區。今晚,那個灰色大衣的顧客依舊沒有出現。但艾文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個存在並非消失,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更徹底、更無形地滲透著這個空間。
淩晨四點,校服女孩準時出現。艾文必須離開光源覆蓋區去完成交易。當他走向收銀台時,那熟悉的、劇烈的冷熱交替再次襲來,伴隨著一種靈魂都要被凍僵再融化的極端不適。他強忍著眩暈和惡心,幾乎是憑借肌肉記憶完成了收錢那張紙幣依舊冰冷刺骨,這次的感覺卻異常“真實”)、交付牛奶的過程。女孩離開後,他幾乎是爬回了備用燈的光暈下,蜷縮著身體,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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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感知的混亂中緩慢爬行。淩晨五點左右,艾文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持續的感知錯亂極大地消耗了他的心力。他靠在牆上,備用燈的光溫暖地照在他臉上,讓他有片刻的安寧。
就在他精神最鬆懈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