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住的狹小公寓,艾文反鎖了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許久才平複下急促的呼吸。城市的霓虹燈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扭曲的光帶。老城區圖書館的寂靜和黑暗,與門外這個鮮活的世界格格不入,卻又像附骨之疽,牢牢盤踞在他的腦海裡。
那本“編號:無”的黑皮書,電梯裡詭異的“5”字按鈕,樓梯間沉默的灰色身影,還有閉館時那盞無法熄滅的燈,以及最後那聲熟悉的呼喚……這一切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張冰冷而真實的怪誕之網。他摸了摸掛在胸口的員工證,硬質的塑封邊緣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真實感。
這不是惡作劇,也不是幻覺。那份守則,是他在那個異常空間裡的唯一護身符。
強烈的疲憊感襲來,但神經卻依然緊繃。他洗了三次手,每次都用肥皂搓揉超過二十秒,幾乎是下意識地執行了守則第十二條的要求,儘管他今晚並未接觸紅色字跡的書籍。溫熱的水流衝刷著皮膚,稍稍驅散了一些心理上的粘膩感。
這一夜,艾文睡得極不安穩,夢裡全是無聲移動的書架和一雙紐扣做的、沾著黑色汙漬的眼睛。
第二天白天,他試圖查找關於老城區圖書館的一些曆史或怪談,但網絡上能找到的信息寥寥無幾,隻有些關於其建築年代建於上世紀三十年代)和藏書特色的簡單介紹。它就像城市記憶裡的一個盲區,安靜地矗立在和平路,不被大多數人注意。
下午四點半,艾文提前出現在了圖書館門口。陽光依舊很好,但看著那扇沉重的木門,他心底卻泛起寒意。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林館長依舊坐在前台看報紙,姿勢和昨天幾乎一模一樣。聽到艾文進來,他抬起眼皮,目光在艾文臉上停留了兩秒,似乎想看出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艾文注意到,館長的中山裝左領上,彆著一枚樣式古樸的銀色領針,並非守則中提到的紅色。
五點整,閉館。隨著側門落鎖的“哢噠”聲,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寂靜再次籠罩下來。
艾文首先去檢查了地下書庫的門鎖。鎖牢牢地鎖著,和他昨晚離開時一樣。他在登記簿上寫下“正常”,筆跡比昨天沉穩了一些。
今晚的工作從整理二樓的文學區開始。這裡的氣氛似乎比三樓社科區要輕鬆一些,書籍的封麵也多姿多彩。艾文努力讓自己沉浸在工作裡,核對索書號,將散落的書籍歸位。時間在翻動書頁的沙沙聲中流逝。
大約七點半,當他整理到靠近窗戶的一排書架時,一陣極其輕微的翻書聲從身後傳來。
“沙…沙…”
很輕,但在絕對安靜的環境裡,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艾文的動作瞬間僵住。守則第四條:“整理書架時若聽到身後有翻書聲,不要回頭,輕聲說‘借閱請登記’,聲音需保持平穩,不可過高或過低。”
他能感覺到自己後背的肌肉繃緊了,一股涼意順著尾椎骨爬上來。那翻書聲還在繼續,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站在他身後,悠閒地瀏覽著書籍。
他強迫自己放鬆握緊的手,喉結滾動了一下,用儘可能平穩的、不帶任何波瀾的語調,輕聲說道:“借閱請登記。”
聲音在空曠的閱覽室裡顯得有些突兀。
翻書聲戛然而止。
一切又恢複了死寂。
艾文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放輕了。他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咚咚”跳動的聲音。幾秒鐘,十幾秒鐘……身後再沒有任何聲響。
他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繼續手頭的工作,將一本《百年孤獨》插入正確的空隙。自始至終,他沒有回頭。他不知道身後是什麼,也不想知道。遵守規則,能讓他安全。
接下來的一小時相對平靜。他去休息室接水時,飲水機流出的依舊是正常的溫水。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些。
晚上八點十五分,他再次檢查了地下書庫。門鎖依舊牢固。
然而,當他準備離開走廊時,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兒童區的方向,有一個影子極快地動了一下。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望過去。
兒童區布置得色彩斑斕,矮書架,圓桌子,幾個可愛的動物玩偶擺放在展示台上。其中,那個眼睛有黑色汙漬的小熊玩偶,原本是麵朝前方坐在角落的矮書架上的。
但現在,它的身體微微轉向了左側,那顆被汙漬覆蓋的紐扣眼睛,仿佛正斜斜地“看”著艾文這個方向。
艾文的血液似乎瞬間冷了一下。守則第八條:“禁止觸碰兒童區的毛絨玩具,尤其是眼睛處有黑色汙漬的小熊玩偶,若發現其位置發生移動,立即用消毒水擦拭接觸過的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