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刺從外到內,紮進肉裡,將她刮得鮮血淋漓。
林蓉痛苦地皺眉,久違的艱澀漫上心頭,令她難以承受。
……
林蓉受到驚嚇,驚叫一聲坐起。
林蓉睜開眼,凝視身上的軟被,她摸了半天,確信自己還在外院,沒有被困進玉塵院那間偏房裡。
明紙窗外,簌簌落雪。
林蓉知道自己做了噩夢,心下鬆了一口氣,小心擦去額上涔涔冷汗。
房裡的春花也被林蓉的驚呼聲嚇到了,她隔著一片單薄的簾子,擔憂地道:“蓉兒,你做噩夢了?我看你最近總是被魘著,是不是招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過兩天老太太要上普陀寺進香吃齋,咱們外院丫鬟也得跟著去……到時候你去大雄寶殿裡上一炷香吧,香火能鎮邪祟,你求個心安,來日驅邪避祟,總是好的。”
林蓉含糊地應了:“嗯,到時候看看。”
林蓉再度躺下了。
她渾身汗濕,心氣浮躁地翻了個身。
誰不想消災避禍呢?隻是大少爺這一尊邪神法力通天,沒那麼好驅,她命薄如紙,隻能多多避著了。
第二天,各院準備普陀寺要帶的箱籠。
這次出門禮佛上香,裴瓚很給老太太麵子,竟也答應同往。
裴大都督願意隨行,驚動了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吏。
謝知府做東,特意請裴家老夫人上香後,再來山頂那座謝家彆院小住幾日,權當賞雪賞梅,外出散散心。
謝知府是二夫人謝氏的嫡親兄長,也是謝依棠的父親,裴老夫人知道謝家打著親上加親的念頭,但一應事還得裴瓚鬆口才行。好歹是正四品的大員,官吏相邀,裴老夫人也沒拿喬兒,欣然應允了。
山中遊玩一事就這般定下來了。
內院的主子動動嘴皮子,闔府的仆婦倒是忙得焦頭爛額。
收拾用物的人手不夠,就連林蓉也被拉去頂缺兒。
林蓉不過是掃灑丫鬟,沒有服侍過主子,二房夫人怕那些外院的奴婢眼皮底子淺,手腳不乾淨,不敢讓林蓉等人摸碰房中的首飾衣裙。
林蓉被明珠、明玉打發去雨荷院掃雪。
雨荷院裡住著三少爺裴致遠,年前裴致遠從縣學回來,居家讀書,隻待明年秋闈,能月中折桂,金榜題名。
有了舉人功名,裴致遠才好參加會試,以期來日如裴瓚這般入仕為官。
裴致遠今年十七歲了,雖是青年才俊,但上頭有個十六七歲狀元及第的裴瓚壓著,再出眾的文采,都泯然眾人矣。
二夫人心氣不順,在嫂子沈氏麵前抬不起頭,但裴致遠倒看得很開,甚至言語中對這位大堂兄多有敬重,讀到文章晦澀處,還時常去煩裴瓚。
林蓉聽到屋裡傳來朗朗讀書聲,手下掃地的動作不覺放慢,直到一顆碩大鬆果砸到腦門,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噯了一聲。
“小丫頭,偷聽什麼呢?”
林蓉和三少爺裴致遠一個年紀,隻是她多年乾粗活,又常饑一頓飽一頓,瞧著瘦弱了些。
林蓉認真地道:“三少爺念書好聽。”
裴致遠看她笑得憨傻,不由揚唇。三少爺還想再問,身後卻傳來了自家堂兄冷肅的嗓音。
“何故分神?”
裴致遠立馬見鬼似的抖了抖,他收斂了眼中笑意,同官威赫赫的堂兄解釋:“隻是看到了一個發呆淋雪的小丫頭。”
語畢,房門打開,林蓉迎上了那一雙夢裡驚嚇過她千百次的寒戾鳳眼。
是裴瓚出了屋子。
林蓉渾身發了顫栗,急忙跪地,僵硬地捏著掃帚。
沒一會兒,林蓉聽得裴瓚寒聲開口:“外院的掃灑丫鬟,為何會入內院隨侍?驚擾哥兒溫書,倒是失了規矩……逐出去。”
裴瓚輕飄飄的一記命令,林蓉很快被幾個膀大腰圓的老仆拖出了雨荷院。
林蓉腦袋發懵,她仔細回想方才種種。
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裴瓚眼中為何浮起冷意……他分明是以為,林蓉故意賣癡犯傻,想要攀龍附鳳,勾引裴致遠。
林蓉心裡鬱悶,她不過不識字,才想多學一點罷了,她又不是故意偷聽主子們念書的。
當天夜裡,林蓉托人去舊書鋪子買了一本《千字文》。
她左手抱書,右手還拎了一壺酒、一條下酒的醃銀魚,送去給瘸腿的馬奴王伯吃。
聽人說,王伯從前也是個讀書人,隻是家道中落,才來裴家做事。
林蓉把吃食奉上,又道明來意:“我想同王伯學幾個字,好歹日後簽什麼契書,也能寫上自己的名字,不用大費周章按拇指印。這是給王伯你下酒的醃魚,還有酒水,我都熱過了,好吃得很……我拿這些吃食,給您當束脩,成不成?”
王伯難得看到想要讀書識字的奴婢,一時間竟也有點吃驚,但他好酒,不過是舉手之勞,便沒有拒絕林蓉的請求。
王伯:“蓉丫頭要學些啥?”
林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就從我的名字練起吧……”
林蓉想好了,先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往後彆人再問她叫什麼,她就能寫給他們看了。
深夜時分,裴瓚騎馬歸來,於馬廄附近看到了這樣一幕。
漫天飛雪裡,一名身穿淺粉襖裙的小姑娘蹲在雪地裡。
她受寒忍凍,手抓枯枝,在雪堆裡一筆一劃刻著字。
林林林……
蓉蓉蓉……
每個字都寫得很大,筆畫歪歪扭扭,稚氣非常。
女孩寫完一片,又抬腿掃得一乾二淨。
如此反複數次,直到馬廄的燈籠被風撲滅,她方才哆哆嗦嗦地進了後罩房。
裴瓚鳳眸微眯。
……她竟是真想習文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