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還貪吃,可莫是像你太翁翁那樣的,光是吃就把家業敗了泰半。吃喝嫖賭,吃敗起家業來,可快著呢!”陳媽媽驚叫一聲,很是不滿意。
盧閏閏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倒叫陳媽媽更不喜歡了,忙找補道:“不至於吧,我娘是廚娘,正相合呢。對了,我娘說了,她再嫁也是為了給我找爹,他有官身,往後我尋親事也能更容易些。”
盧閏閏刻意說起對自己的好處來,陳媽媽這才勉強接受,不再怨著一張臉。
陳媽媽拿過一旁的布巾,挽起袖子,給盧閏閏把腳上的水漬擦乾淨。她又起身去把床帳放下來,支起的窗戶放下,吹滅燈燭,邊做這些,她邊說道:“你昨日不是說有蚊蟲嗎,我今兒夜裡,趁你去吃雜嚼,點了驅蟲的香在你屋裡熏過了,保管叫你夜裡睡得香。你呀,辛苦了一整日,夜裡好好睡,明兒朝食要吃什麼?婆婆去給你買。”
盧閏閏趴在床上,手裡抱著軟枕,深深一嗅,果然聞到平日裡沒有的,近似硫磺的味道,不是很香,但聞著莫名舒服。她拿臉蹭蹭柔軟的衾被,闔著眼睛,已開始困倦,說話的聲都甕甕的,含糊不清,“不要了不要了,明日我說不準都起不來吃朝食呢。”
陳媽媽聞言,似乎又開始念叨,什麼“不用朝食傷脾胃”、“趕不及做點心怎麼辦”、“你娘”……
但漸漸的,陳媽媽說的話,盧閏閏迷迷糊糊聽不清,隻覺得聲越飄越遠,越來越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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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伸了個懶腰起來,正好聽見外頭有敲竹竿的聲音。她從窗戶探頭出去,見著是挑著擔子賣朝食的小販。
於是,盧閏閏向外招呼,喊了兩聲,小販停了下來,和氣地笑著,問她吃什麼。
盧閏閏想了想,高聲道:“一份湯餅吧,多點湯。”
也不需要小販說多少文錢,盧閏閏吃了不知多少回了,把窗戶下的掛耳木盆穿過繩子,然後往裡頭放了八文錢。她再探頭出去的時候,邊上的宅子也有人一模一樣地探頭出來喊小販。
“給我來碗餺飥和兩碗粉羹,餺飥上加八文錢的腰腎雜碎。”
許是聽見聲了,也有其他人探頭出來,然後又回屋裡去,恐怕是問一問家裡人要吃什麼的。
汴京人勤快是真勤快,大街小巷都能見著吆喝叫賣的人,努力上工掙錢,但貪懶的時候,也是真的不願意多走一趟,許多人家都習慣了等小販經過巷道,在二樓從窗戶放個木盆下去買朝食。
隨著賣朝食的小販到來,巷子裡一下就熱鬨起來。
還有互相寒暄打招呼的。
盧閏閏家的租客,錢家娘子正好帶著女兒出門來買朝食,抬頭看見盧閏閏,招著手,熱切說道:“是盧小娘子呀,今兒個沒有筵席?昨日我來你家送些吃的,都沒見到你人,想想做廚娘是真辛苦。”
“不過啊……”她捂嘴笑了起來,一副好事的模樣,“工錢應是很多吧,還有賞錢,你家的銅錢是不是堆在庫房裡頭,連穿銅錢的繩都放爛了?”
錢家娘子不算壞人,但她那張嘴真是什麼都往外說,沒個把門,也沒輕重,時常誇大。
盧閏閏麵上不冷不熱地嗬笑一聲,陰陽道:“哪有啊,我家真要是如你說的那般就好了,何必把好好的宅子弄成這樣,租出去賺點掠房錢。倒是嬸嬸你家,聽聞錢叔父沒少往家裡搬成筐的銅錢,富貴了可彆忘了我家,旁的不說,掠房錢得交了吧。”
旁邊有好事的人,立刻就問起來,那成筐的銅錢是怎麼弄來的。
都知道胥吏的俸祿可不多,要想富裕,可都是靠旁的法子來掙的。
錢家娘子急得跺腳,“哪有的事,盧小娘子可不興胡說!”
奈何她成日裡碎嘴愛搬弄是非,眾人都不怎麼喜歡,有意臊一臊她,反而追問起來。
正好小販把盧閏閏那份餺飥做好了,放進了她的木盆裡,盧閏閏把木盆沿著牆往上拉,把餺飥取出來隨手放到案上。
接著,她側靠在窗戶旁,低頭往下看了兩眼,瞅著底下的熱鬨,笑了一笑。
卻不妨忽然望見錢家娘子身邊的瑾娘,即便親娘在身邊與人爭辯,她也不開口說一句話,隻睜著黑溜溜的眼睛,麵無表情地盯著盧閏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