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三十六章虹口血月
涵洞頂端的青苔撲簌簌落在槍管上,林默握著勃朗寧的手指節發白。穿堂風掠過假紅牡丹耳後的結痂,帶起一絲硫磺混著當歸的氣味,這讓他想起三個月前在日暉港焚毀的軍火船——那天混進縱火隊的七個人裡,唯有藥鋪夥計阿四會調配這種驅蛇藥粉。
林先生果然細察秋毫。女子忽然撕開左臂繃帶,潰爛的傷口滲出黃綠色膿液。她抬腳碾碎地上的懷表,齒輪碎片割破繡花鞋尖,露出半截閃著幽藍的鋼片,但您真覺得這個老鼠洞還有彆的出口?
林默槍口紋絲不動,後背緊貼的石壁傳來規律震動。這頻率讓他想起上周在徐家彙教堂鐘樓,發報員老張用摩斯密碼傳遞情報時敲擊地板的節奏。當第七次震動傳來時,他猛踹身後磚牆,年久失修的水泥簌簌剝落,露出租界時期的英製鑄鐵水管。
鋼片擦著脖頸飛過,在管壁上劃出火星。假紅牡丹甩出藏在袖中的九節鞭,鞭梢鋼錐卻卡進生鏽的螺栓孔。林默趁機躍入爆裂的水管,湍急的汙水裹著他衝向下遊,渾濁中瞥見管壁刻著林氏商行的船錨標記——這是大哥林弈辰三年前承包租界排水工程時留下的暗門。
閘門開啟的轟鳴聲裡,林默跌進蘇州河的浮油中。探照燈掃過的刹那,他抓住漂過的半截桅杆,借著貨輪駛過的尾浪翻上十六鋪碼頭廢棄的起重機。鐵架上的露水結成薄冰,月光照亮鋼索上係著的血手印——是青幫拜碼頭的切口,但第二道指痕比標準動作短半寸,隻有受過槍傷的中指才會這樣蜷曲。
貨棧陰影裡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六個蒙麵人抬著桐木箱走向三號碼頭。林默摸出衣襟裡的單片眼鏡,這是從竹內特助身上順來的德國鏡片,透過鍍膜看見木箱縫隙滲出的不是血而是熒光綠的液體。當最後抬箱者跛腳踩到翹起的鐵軌時,他認出那是百樂門失蹤的調酒師阿斌,對方左手小拇指戴著翡翠尾戒——和宋師爺書房鎮紙上的戒痕完全吻合。
汽笛聲突然撕裂夜幕,掛著丸之內商社旗的貨輪靠岸。林默順著錨鏈滑到甲板下層,舷窗裡飄出關西腔的日語:把豚箱送去第三實驗室,影機關長要親自確認神經毒素效果。
陰影中寒光乍現,林默側身避開劈來的武士刀。刀鋒嵌進柚木艙壁時,他攥住偷襲者腕間的佛珠串猛扯,十八顆紫檀珠子崩落滿地。偷襲者袖口露出的黑龍紋身缺了眼睛——正是去年在金陵碼頭被林弈辰用烙鐵燙毀的黑龍會標記。
林桑居然活著。偷襲者撕開麵罩,右臉頰的十字刀疤隨著冷笑扭曲,竹內閣下在虹口倉庫備了厚禮,等您去收令兄的脛骨念珠呢。
林默抬膝撞向對方腹部,卻在觸及和服腰帶的瞬間聞到苦杏仁味。偷襲者瞳孔突然擴散,栽倒時後頸露出細若發絲的銀針——這根針他認得,是紅牡丹挽髻用的湘繡花針,針尾本該綴著珍珠卻換成淬毒的狼牙。
貨輪二層忽然槍聲大作,林默撞破救生艇儲物櫃,抓起裡麵的信號槍朝燃料艙射擊。鎂光彈炸開的瞬間,他躍入江水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六個桐木箱在烈焰中迸射出詭異的綠色煙霧,籠罩整片碼頭。
逆流潛出半裡地,林默抓著係船柱爬上岸。四馬路方向騰起火光,焦糊味裡混著爆米花的甜香——這是青幫傳遞堂口被端的暗號。他抹掉睫毛上的油汙,發現手指沾著黏稠的藍色粉末,這是大哥書房暗格那本《海國圖誌》裡夾著的礦物樣本。
背後垃圾箱突然翻倒,穿百衲衣的乞丐顫巍巍舉著破碗:爺叔賞點...碗底映出的倒影裡,三個戴鴨舌帽的殺手正在二十步外裝填霰彈槍。林默將計就計摸向懷表,卻把藏著刀片的銀元丟進破碗,乞丐接錢時腕力遒勁,分明是練過北派鷹爪功的好手。
霰彈槍轟響的瞬間,乞丐掀衣抽出鏈子槍,鐵索絞住殺手喉嚨時濺出三道血弧。另外兩人調轉槍口的刹那,林默甩出藏在袖口的鋼釺,準星刺穿他們的喉結。乞丐撕下亂發,露出法租界巡捕房暗探老周的刀疤臉:麵粉廠地下藏著六噸硝酸銨,紅牡丹被困在排水渠交叉口。
林默剛要開口,老周突然口吐白沫,後頸插著根刻滿梵文的吹箭。對麵教堂鐘樓閃過反光,那是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在月光下的反光。他抓起老周的鏈子槍橫滾進餛飩攤,鐵鍋被子彈掀翻,滾燙的湯水潑在追擊者臉上。
穿過七條岔巷,林默撞進永安百貨的後門。更衣室的鏡子被子彈擊碎,他抓起模特身上的貂皮大衣裹住身形,順手將硝酸銨的樣品塞進貂爪暗袋。追擊者的腳步聲在三樓響起時,他推開試衣間的暗門——這是大哥與法租界董事合建的秘密通道,銅製門把上還留著被硫酸腐蝕的爪痕。
排水渠的惡臭撲麵而來,林默點燃防水火柴。牆磚上的彈孔組成箭頭形狀,這是地下黨常用的石灰標記法。轉過第三個彎道時,他踢到半截染血的指甲套,鏤空的蝙蝠花紋正是紅牡丹在百樂門登台時戴過的那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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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在汙水麵泛著詭異的淡紫色,林默蹲身查看,發現這是注射了磺胺類藥物的特征。前方閘門後傳來日語對話:...等靜脈注射完神經毒素,就把這女人和之前那批反日分子吊在海關鐘樓。
林默解下懷表,表盤背麵刻著林氏商行的經緯度坐標。他旋開表冠,取出老閘特製的磁性炸彈貼附在鐵門上。爆破的衝擊波掀翻兩個白大褂時,他看見了被鐵鏈懸在半空的紅牡丹——她旗袍裂口下露出的皮膚布滿蜂窩狀針孔,但右手仍死死攥著半塊帶編號的玉玨。
身穿防化服的日軍軍醫舉起針筒,林默甩出老周的鏈子槍纏住他手腕。針筒紮進排水管爆出藍色液體,紅牡丹突然睜眼,用儘力氣踢翻旁邊的酒精燈。火焰順著防化服表麵的膠質燃燒,軍醫慘叫著撞翻藥品架,各種試劑混合成腐蝕性煙霧。
玉玨...紅牡丹咳出帶冰碴的血沫,數字對應虹口倉庫通風口的...鐵鏈被林默用軍醫的指紋鑰匙解開時,她跌落在他懷裡,體溫低得嚇人。袖口滑落的微縮膠卷顯示著倉庫結構圖,其中某個標紅區域貼著大哥林弈辰的商會徽章照片。
排水渠儘頭傳來皮靴涉水的回聲,林默摸到紅牡丹藏在鬢角的刀片。當他們退至死胡同時,追兵的探照燈照亮了整個空間。竹內義雄握著南部十四式手槍站在防爆盾後,槍口垂著林弈辰從不離身的琥珀懷表鏈。
林先生不妨猜猜,月光照亮他額角的刀疤,令兄最後一刻攥著的氰化鉀,是藏在懷表鏈第幾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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