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五十一章夜梟啼血
法租界鐘樓敲響第十一聲時,紅牡丹攥著的灰燼在掌心凝成北鬥七星圖案。林默劈手奪過汽艇方向盤,螺旋槳絞碎的青幫旗幟殘片在尾流中翻湧,每塊碎布都浸透著芥子氣混合霍亂菌的腥甜。外灘霓虹倒映的江麵忽現漩渦,三艘沉船殘骸破水而出,舷窗泄出的幽光裡浮動著人影。
那是仁濟醫院的救護船!紅牡丹指甲掐進舵盤,去年春天運送霍亂病人的舷梯仍掛著褪色的隔離帶。汽艇擦過鏽蝕的船體時,半張泛黃的《申報》突然貼在舷窗,兩年前的訃告欄文字被菌絲侵蝕,顯露出人體實驗原始數據的殘章。
林默縱身躍上救護船甲板。腐爛的橡膠手套掛在手術室門把上,鑷子尖端粘著片黑褐色皮屑——顯微鏡頭般精準的齒痕排列,正是青幫執行家法用的烙鐵紋飾。紅牡丹推開冷藏室鐵門,十二具乾屍整整齊齊捆在擔架,手腕編碼烙鐵印的焦痕組成東京細菌研究所的通信密碼。
江心傳來貨輪汽笛的長鳴。兩人伏在舷牆望去,六艘懸掛葡萄牙旗的商船正在轉向十六鋪碼頭。當探照燈光掃過船首像時,聖母瑪利亞的石膏麵龐突然崩裂,藏在空腔裡的菌種培養箱滑出成串血珠。
七點鐘方向!紅牡丹甩出銀簪擊碎舷窗玻璃。聖龕裡供奉的關公像應聲而倒,神像底座暗格裡滑落半本《黃帝內經》,書頁夾縫用俄文標注著炭疽菌培養基配方。林默扯開綢緞包裹的經卷,裝裱用的桑皮紙在月光下顯影成吳淞炮台的布防圖。
貨輪突然拉響遇險警報。葡萄牙水手拋擲的救生圈撞在汽艇船舷,橡膠內膽滲出褐綠色液體。紅牡丹割開救生衣夾層,壓縮海綿吸飽的菌液遇空氣便劇烈揮發,在江霧中勾畫出虹口區下水道立體圖。
十六鋪碼頭三號吊塔亮起信號燈。紅牡丹認出這是青幫香堂的遇險暗語,卻見燈光編碼間雜著日本海軍的密押節奏。兩人繞過關卡攀上卸貨平台時,堆疊的茶葉木箱縫裡垂著教會醫院的繃帶,浸透的血漬結成冰晶狀菌落。
接貨的是德國洋行。林默撬開鉛封的貨箱低語。三百架萊茵金屬造火焰噴射器浸泡在福爾馬林裡,消毒液標簽的失效日期竟是三年前霍亂爆發的首日。紅牡丹劃開防水油布,裹在武器間的絲綢竟印著育嬰堂失蹤兒童的掌紋。
碼頭苦力推著油桶車經過時,車轍在青石板上壓出深淺刻痕。林默蘸取滲漏的油漬嗅聞,煤油裡摻著教會醫院麻醉劑特有的苦杏仁味。紅牡丹踢翻角落的垃圾桶,五十支斷裂的疫苗瓶底刻著偽滿洲國徽章。
暗巷突然爆出駁殼槍連響。兩人閃身躲進報關行倉庫,子彈擊碎的玻璃幕牆後滑落成捆的《字林西報》。紅牡丹掀開報紙,頭版刊登的防疫表彰名單經顯影藥水塗抹,竟拚出竹內特務機關潛伏人員的化名冊。
血戰聲逼近貨場入口。林默踹開通往江堤的暗門,日本憲兵隊正用刺刀押送三十個戴鐐銬的勞工。紅牡丹注意到第六個跛腳漢子手背的梅花刺青——那朵缺失的花蕊正是青幫暗樁的特殊標識。當探照燈掃過勞工後頸時,隆起的金屬裝置表麵倒映著聖約翰大學解剖室的平麵圖。
當心左翼!熟悉的上海口音從起重機操作室傳來。紅牡丹抬槍擊碎鋼化玻璃,藏在駕駛座的獨臂男子竟是青幫通緝七年的叛堂香主。那人的機械義肢突然噴射鋼索,纏住貨箱拋向江麵,五十支火焰噴射器在浪濤間漂浮成北鬥七星陣型。
勞工隊列突發騷動。跛腳漢子用鐐銬勒斷憲兵喉管後,潰爛的掌心捏著半張焦黃的檢疫證明。紅牡丹踹開撲來的憲兵搶奪證件,背麵鋼筆繪製的簡筆畫裡藏著北四川路所有深井的位置坐標。
貨輪鍋爐突然超壓爆炸。漫天飛舞的齒輪碎片中混著未燃儘的實驗報告,紅牡丹用旗袍下擺兜住幾頁殘紙。泛黃的《大美晚報》空白處,兩年前教會醫院火災報道的夾縫裡,鋼筆謄寫著四十七號實驗體的監控日誌。
林默撞開報關行後門的瞬間,十二輛福特汽車組成的車隊正駛入碼頭。領航車的三角窗垂著法國總領事的旗幟,副駕駛穿燕尾服的男子卻戴著關東軍防疫班的銅質袖扣。紅牡丹甩出銀簪擊碎車胎時,車廂滾落的黑皮箱自動彈開,六層冷凍格裡的臟器標本浸泡液泛著熒綠色。
江風裹挾著燃燒的賬冊殘頁掠過吊塔。紅牡丹躍上鋼索頂端,望見法租界巡捕房正與日本海軍陸戰隊在碼頭對峙。墜落的子彈擊穿貨堆上方的遮雨棚,五十公斤嗎啡磚在暴雨中溶解,流淌的乳白色液體彙入江麵時竟漂起成片的菌絲。
貨輪底艙突然泄出刺鼻氯氣。紅牡丹撕下旗袍襯裙浸濕掩住口鼻,順著舷梯滑進動力艙時發現鍋爐壓力表被刻意調校過。林默拆開壓力閥,銅質部件內側的磨損紋路竟與青幫總壇密室的轉盤鎖完全一致。
底艙暗格裡藏著的鐵盒突然自啟。機械八音盒奏響《茉莉花》變調時,鑲嵌在盒蓋背麵的鏡片投射出立體影像——竹內站在四行倉庫樓頂,腳下水泥地裂縫間滲出褐綠色菌液,組成最終防疫演習倒計時三天的日文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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