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五十二章朽木遺圖
四行倉庫的探照燈掃過蘇州河麵時,林默將舢板劃進廢棄的船閘。閘室石壁布滿彈孔,青苔覆蓋的裂縫裡伸出半截鏽蝕的銅管——紅牡丹用鞋跟輕叩三下,管內回響竟與青幫香堂的傳訊節奏完全合拍。閘門齒輪突然轉動,泄水孔排出的黑潮裹著醫用棉花殘片,硫磺味裡混著聖約翰醫院的消毒水氣息。
循著銅管爬進地下甬道,積水的青磚上浮著層油膜。紅牡丹劃亮火柴引燃油霧,騰起的火牆照出牆縫間塞滿的《良友》畫報——兩個月前連載的防疫知識專欄被紅筆圈注,空白處拓印著四行倉庫通風管道詳圖。林默踩碎鬆動的磚塊,夾層裡藏的六分儀刻度盤被菌絲覆蓋,北極星位置標注著吳淞口潮汐時刻表。
通風井的鐵梯缺失第三級橫檔。紅牡丹抓握空檔時觸到暗藏的銅環,拽出的鐵絲網上纏著褪色的臍帶。林默用軍刺挑斷鐵絲,臍帶截斷麵滲出的熒光液體在牆磚上蝕刻出密碼符號——正是竹內診所病曆本的編號體係。
倉庫負三層的儲油罐嗡嗡作響。紅牡丹撬開檢修口,蒸餾器裡沸騰的液體泛著詭異的孔雀藍色。林默扯斷溫度計,汞柱墜落的瞬間顯影出半張航海圖——標注危險的暗礁區竟對應著公共租界所有消防栓位置。蒸汽閥突然爆裂,噴湧的熱浪掀翻標注食用油的鐵桶,二十公斤凝固的棕櫚油裡凍結著尚未成型的胎兒肢體。
當心腳下!鋼梁懸掛的麻袋群應聲而裂。陳年稻穀傾瀉如瀑,穀粒間混雜的銀色彈頭叮當墜地。紅牡丹拾起顆彈頭細看,底火位置刻著昭和五年的櫻花印記,彈頭卻鑄造著金陵兵工廠的廠標。林默劈開糧垛,朽壞的木板下壓著二十年前上海道台衙門的輿圖殘卷,黃浦江支流被朱砂改繪成血管脈絡。
承重柱後的暗門淌出腐臭的油脂。密室中央的手術台接滿透明軟管,台上攤開的《聖經》內頁夾著培養皿。紅牡丹用鑷子掀開書頁,拉丁文注釋的福音書段落間,炭疽菌落竟生長成仁濟醫院的平麵圖。林默踹翻手術燈,燈罩裂紋在牆麵投下的陰影恰是偽滿洲國邊境線的投影。
通風管道突傳琴聲。兩人攀上夾層望見留聲機正在空轉,唱片紋路被人為加深形成溝壑。紅牡丹用發簪輕刮音軌,震落的黑膠碎屑在月光下顯出等高線圖——標高異常的坐標點對應著法租界深埋的防空洞。林默轉動唱針臂,唱盤夾層裡藏的顯微膠片展示著改造後的霍亂弧菌,菌體鞭毛被培育成青天白日徽的十二道光芒。
倉庫東翼貨箱成堆倒塌。紅牡丹閃過墜落的木箱時,箱麵三井洋行的封條突然自燃,火苗舔舐出的焦痕現出人體穴位圖。林默刨開灰燼,埋在底層的鋼製卷軸展開是上海電網分布圖,變電所標記旁畫著紫穗槐標本——當年育嬰堂藥圃正是用這種植物提煉菌類抑製劑。
地下水閥突然逆旋。反湧的汙水漫過腳踝時,浮起的腐爛鼠屍肚皮鼓脹如球。紅牡丹劃開鼠腹,脹氣裡迸發的孢子粉在半空凝成《字林西報》頭版,疫情通告的字母間隙顯露密碼:明夜子時閘北變電站。林默撈起漂浮的手術鉗,鉗齒咬合處殘留的皮膚組織紋路,竟與海關查獲的走私懷表鏈節完全吻合。
哨兵的腳步聲逼近儲油區。紅牡丹閃進空油罐,罐壁殘留的油漬在體溫作用下融化,顯現出三行血書的檢疫報告。當林默用刺刀刮取樣本時,警報器毫無征兆地炸響,震落的鐵鏽裡混雜著未燃儘的實驗記錄——四十七號實驗體的體溫曲線圖,轉折點正是紅牡丹三年前中槍昏迷的日期。
閣樓穹頂垂下的鐵鏈驟然繃直。兩人借力蕩過貨堆時,踏碎的柳條箱裡騰起藍紫色煙霧。紅牡丹屏息穿過毒瘴,箱底埋著的銅佛龕內供著腐爛的玉雕肝臟,臟器表麵溝壑標注著日本陸軍醫院的房間號。林默劈開佛龕底座,夾層裡藏的膠卷記錄著改造火焰噴射器的實彈測試,射手防護服袖口繡著青幫三長老的家徽。
北牆突然炸開缺口。竹內的冷笑乘著夜風灌入倉庫:紅小姐可識得此物?兩名日本兵架起的玻璃缸裡漂浮著臟器標本,心臟起搏器的電極竟連接著外灘海關大鐘的齒輪組。紅牡丹瞳孔驟縮——臟器表麵烙著北鬥七星刺青,缺失的天權星位置正是她左肩胎記的形狀。
玻璃缸突然爆裂。防腐液流淌過地板的瞬間,菌絲順著液體瘋狂生長,在牆麵拚出四行血字:明晨雞鳴祭瘟神。林默拽著紅牡丹躍上鋼梁時,菌絲網絡已吞噬整麵東牆,在探照燈下顯影出十六鋪碼頭全息投影——三十艘貨船正在裝載印有紅十字會標誌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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