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鑽出,反身將幾乎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扳手”拉了上來。沈默之最後一個爬出,立刻回身小心地將沉重的木蓋板拖回原位,並在上麵胡亂覆蓋了一些垃圾雜物進行遮蔽。
“扳手”癱倒在冰冷肮臟的地麵,肩頭的傷口還在不斷滲血,臉色灰敗如紙,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瀕死的嘶鳴。“掌櫃”蹲下身,迅速撕開他肩頭染血的破布,查看傷勢。子彈撕裂了肌肉,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失血過多加上冰冷的汙水浸泡和劇烈的奔逃,他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掌櫃”的眼神沉痛而決絕。他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扁平的錫盒急救包),裡麵裝著乾淨的紗布、止血粉和一小卷繃帶。他動作麻利地給“扳手”傷口撒上褐色的止血粉,用紗布緊緊按住,再用繃帶用力纏繞捆綁。“聽著,”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往南,三馬路‘同康診所’後門,敲三緩二急一!告訴坐堂的孫先生,‘老家帶來的當歸用完了’,他會安排你!記清楚!”
“扳手”渙散的眼瞳艱難地聚焦在“掌櫃”臉上,用儘最後力氣微弱地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掌櫃”不再多言,猛地起身,對沈默之低喝:“走!”兩人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同誌,身影立刻融入死胡同出口外棚戶區迷宮般狹窄、曲折、堆滿雜物的陰影之中!身後,隻留下冰冷的晨風卷起地麵的垃圾碎屑,打著旋兒。
天光又亮了一分,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頭頂。棚戶區如同一個巨大而肮臟的蟻巢,開始在寒冷中艱難地蠕動。早起倒馬桶的婦人、咳嗽著生煤球爐的老人、推著咯吱作響的餛飩挑子的攤販…零星的人影開始出現。沈默之緊跟著“掌櫃”,兩人刻意分開一小段距離,如同最尋常不過的、早起趕路的底層市民,腳步匆匆,低著頭,儘量避開他人的視線。沈默之濕透冰冷的衣物貼在身上,寒風一吹,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圍環境的每一絲異動和懷中那沉重冰冷的鐵盒上。他能感覺到掌櫃深藍棉袍下同樣緊繃的軀體。
“掌櫃”的步伐沉穩而富有節奏,對這片如同大腸般彎繞複雜的棚戶區路徑爛熟於心。他巧妙地利用著每一個轉角、每一個堆放的雜物堆、每一個早起行人的背影作為掩護,不斷變換著方向。他的眼睛餘光如同精密的雷達,掃視著前方每一個可能設置卡點的路口。
突然,“掌櫃”的腳步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前方一條必經的、相對開闊些的岔路口,兩個穿著黑色製服、頭戴大蓋帽的警察,正斜挎著步槍,縮著脖子靠在牆根避風,嘴裡哈著白氣,眼神不耐煩地掃視著稀稀拉拉的行人!路口另一邊,一個穿著灰色長風衣、雙手插在兜裡、看似隨意踱步的男子,那鷹隼般銳利掃視的眼神和下盤穩健的步伐,卻清晰地暴露了他的身份——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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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掌櫃”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冰冷的字眼,身體沒有絲毫停頓,極其自然地拉著沈默之拐進了路邊一條更窄、兩旁晾滿了濕漉漉破爛衣物的小巷。巷子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黴味和皂角水的氣息。“跟著我,彆停,彆回頭。”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吹散。
兩人在如同蛛網般的小巷中穿插疾行。沈默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巷口外傳來的腳步聲或模糊的交談聲,都讓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懷中鐵盒的存在感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如同揣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嗚——”淒厲刺耳的警笛聲,毫無征兆地從不算太遠的區域猛然拉響!如同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清晨的空氣!方向,赫然是他們剛剛離開的貨棧和泄洪涵洞出口所在的區域!緊接著,是更多、更雜亂的警笛聲呼應著響起!
棚戶區原本死氣沉沉的節奏瞬間被打破!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巷子裡零星的居民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紛紛加快腳步,或者慌忙縮回自己低矮的窩棚內,緊緊關上了吱呀作響的破門板。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如同濃霧般籠罩下來。
“掌櫃”的臉色更加陰沉,腳步卻依舊沉穩。他帶著沈默之七拐八繞,避開越來越多人流彙集的主巷,專挑最偏僻、肮臟的角落穿行。汙水橫流,垃圾遍地,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最終,他們停在了一處位於幾排交錯擁擠棚屋最深處、幾乎被堆積如山的煤渣和廢棄木料完全包圍的死角。
眼前是一堵爬滿枯萎藤蔓、高達丈許的破舊磚牆。牆皮早已大片脫落,露出裡麵灰黑色的磚塊。牆頭布滿尖銳的碎玻璃,在灰白天光下閃著冷芒。牆的另一邊,傳來一陣陣悠揚、肅穆、穿透力極強的管風琴旋律和低沉齊整的唱詩聲——一座教堂!
“掌櫃”沒有任何解釋,身體緊貼牆角,在煤渣堆和廢棄木料形成的狹窄縫隙裡快速移動摸索。他的手指觸碰到一塊凸起的、被灰塵和油煙包裹幾乎看不出原貌的牆磚!他用力一按一擰!
哢噠!
一聲輕微的機括響動!就在他腳邊緊貼牆根的地麵上,一塊偽裝得極好、覆蓋著與周遭地麵融為一體的汙泥和碎磚屑的石板,竟然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蹲身鑽入的黑洞!一股更加陰冷、帶著濃重土腥味和另一種塵封多年氣息的風,從洞內湧出!這氣息與教堂的肅穆格格不入,卻詭異地交織在一起。
“下去!”“掌櫃”的聲音不容置疑,自己率先矮身鑽了進去。
洞口下方極其狹窄,是一條斜向下、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逼仄磚道。牆壁冰冷濕滑,腳下是積年的塵土。下行約十幾步,空間豁然開闊了一些,但仍十分低矮壓抑。這裡似乎是一個廢棄的、位於教堂地下的古老儲藏室或懺悔室的夾層。角落裡點著一盞同樣被厚厚布罩蒙住、光線昏黃的煤油燈。微弱的光暈僅僅照亮了一小片區域:一張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破木桌,幾把同樣搖搖欲墜的椅子。空氣中彌漫著塵土、黴味和淡淡的、經年累月的熏香氣味。
沈默之跟著鑽下來,“掌櫃”已經迅速地將入口石板複原。隔絕了外麵微弱的天光和隱約的警笛聲,這裡隻剩下一片死寂和昏黃燈光下的沉重喘息。“掌櫃”立刻走到木桌前,再次掏出懷中那個沾滿泥汙、冰冷沉重的鐵盒,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桌麵上。昏黃的燈光下,鐵盒表麵殘留的汙泥和一道新鮮的撬痕顯得格外刺目。
他枯厚的手指再次摸出那把薄刃撬刀,刀尖無比穩定地探入那道被強行撬開的縫隙邊緣。這一次,他的動作更加細致、沉穩、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凝重。刀尖在細微的縫隙中極其緩慢地移動、試探、感知著內部精密的鎖閉結構,發出極其輕微的金屬刮擦聲。沈默之屏住呼吸,死死盯著“掌櫃”的手指和那冰冷的鐵盒。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固體,隻有燈芯燃燒發出的細微劈啪聲和兩人壓抑的喘息。
終於,隨著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某種精密機簧解脫的“嗒”聲,“掌櫃”緊繃的手指微微一鬆!他深吸一口氣,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完全地挑開了鐵盒的盒蓋!
昏黃的燈光下,鐵盒內部展現出來!
沒有想象中的膠卷筒,也沒有密碼本!
盒內空間被特製的防潮吸油棉填充物緊密地分割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張質地極為特殊、泛著淡黃色澤的薄紙!紙張的邊緣裁剪得異常整齊,上麵沒有任何文字,卻用極其精細的線條,繪製著一幅幅令人費解的幾何圖形和拓撲結構!線條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充滿了冰冷生硬的工業美感,絕非任何已知的藍圖或密碼圖案!
而在這些複雜圖紙的旁邊,靜靜地躺著幾樣東西:
一枚造型極其古怪、非金非木、表麵布滿細微螺旋紋路的金屬管狀物,不過拇指粗細,兩端密封,在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啞光。
幾片薄如蟬翼、半透明的、材質不明的方形晶片,如同打磨過的冰片,邊緣鋒利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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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一個隻有半個火柴盒大小的、異常精密複雜的微型傳動裝置,由幾種不同色澤的金屬微件嵌套咬合而成,中心鑲嵌著一粒米粒大小、顏色深邃如凝固血液的未知晶體。
除此之外,鐵盒底部,還用防水油布緊緊地裹著一疊裁剪整齊、邊緣被燒焦的報紙!報紙的時間跨越了最近三個月,日期被特意圈出,而圈出的日期旁邊,都用一種極其細小的、近乎微雕的筆跡,標注著特定的經緯度坐標!每個坐標後麵,都跟著一個用紅筆重重圈出的、觸目驚心的俄文字母縮寫——“k”kpacharАpnr,紅軍)!
“掌櫃”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他那張慣常和氣生財、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掩飾的、如同目睹末日景象般的極度駭然!枯厚的手指懸在半空,竟微微顫抖起來!他看著那些冰冷的圖紙、那未知的金屬管、晶片、機械和那一疊標注著紅軍坐標的剪報,渾濁的眼底翻湧起驚濤駭浪!一個遠比密碼本或膠卷更加恐怖、更加迫在眉睫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
“這…這不是密碼…”沈默之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悸,目光也被鐵盒裡那些超越認知的物品死死攫住。
“掌櫃”猛地抬起頭,聲音如同地獄刮來的寒風,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立刻聯絡‘零點’!最高等級預警!通知所有‘蜂巢’蟄伏!啟動‘破曉’最高預案!敵人要動的…不是密碼…是真正的‘鋼鐵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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