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天光剛漫過教學樓的簷角，吳昊已提前半小時，候在校門口。陳瀟瀟背著帆布包走來時，晨光正斜斜地落在她肩頭，把包上印著的小熊圖案染成了暖融融的黃色。
“早啊。”她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軟糯，像浸了晨露的棉花，“我帶了些麵包，路上吃。”說著從包裡掏出個油紙袋，裡麵是胖乎乎的牛角包，還冒著淡淡的熱氣，黃油香混著麥香漫過來。
吳昊接過紙袋，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手指，那觸感像被春日的陽光輕輕燙了一下，暖得有些發癢。“我也帶了東西。”他從自行車筐裡拎出個竹編筐，“上次說的風車做好了，這次多做了幾個，不同顏色的。”
筐裡躺著七八隻小風車，紅的像山間怒放的山茶花，藍的像溪澗裡流淌的水，葉片上都刻著細密的紋路，轉起來該是細碎的響。陳瀟瀟拿起一隻藍色的，在風裡輕輕一晃，葉片“嘩啦啦”轉起來，光影在地上跳著碎步，像把揉碎的陽光撒了一地。“你手真巧，”她抬頭看他，眼裡的笑意像浸了蜜，甜得能滴出水來，“孩子們看到肯定會搶著要。”
星光支教社的麵包車準時停在門口，載著滿車的期待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誌願者們在車裡有說有笑，紛紛展示著帶給孩子們的禮物，蠟筆、筆記本、繪本……車廂裡飄著淡淡的期待。
快到學校時，陳瀟瀟忽然輕輕拽了拽吳昊的衣角：“你看，孩子們在校門口等咱們呢。”
十幾個小小的身影擠在老槐樹下，手裡舉著野花和自製的牌子，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歡迎老師”。看到麵包車，孩子們像剛出籠的小麻雀，呼啦一下圍上來，紮著羊角辮的小花踮著腳把一束野雛菊塞進陳瀟瀟懷裡，虎頭虎腦的小石頭則拉著吳昊的胳膊往教室拽：“昊老師，快看看科學角！周校長幫咱們刷了新漆！”
教室後排的角落果然亮堂了許多，原本斑駁的牆壁刷成了天藍色，上麵貼著孩子們畫的太陽係圖，歪歪扭扭的行星軌道旁，還粘著幾顆亮晶晶的糖紙。吳昊和陳瀟瀟剛把器材擺出來，孩子們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老師，今天做什麼實驗呀？”“這個風車會自己轉嗎？”
“今天教大家做彩虹。”陳瀟瀟舉起三棱鏡，對著窗外的陽光，一道小小的彩虹立刻投在黑板上，赤橙黃綠青藍紫，引得一片驚呼。她轉頭對吳昊笑：“你來調角度，我教他們畫下來？”
吳昊點頭，指尖輕輕轉動三棱鏡，彩虹在黑板上慢慢鋪開，像誰不小心打翻了顏料盤。陳瀟瀟站在彩虹旁邊，拿著粉筆教孩子們勾勒輪廓，陽光透過她的發隙，在彩虹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吳昊看著看著，忽然覺得這畫麵比任何精密的實驗都要動人，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
中午休息時，陳瀟瀟從包裡拿出個保溫桶：“我早上在食堂買的蔥油餅，給孩子們分著吃。”餅香混著蔥花的味道漫開來，孩子們捧著餅吃得滿嘴油光，小臉上沾著芝麻。吳昊咬著餅，忽然發現自己手裡的那塊比彆人的大，中間還夾著個荷包蛋，金黃的蛋黃微微流心——是陳瀟瀟趁他給孩子們分餅時，悄悄夾給他的。
“嘗嘗這個。”她遞過一小瓶醬菜，“我醃的酸黃瓜條，配蔥油餅吃解膩。”玻璃瓶上還貼著張便簽，上麵寫著製作時間，是她娟秀的字跡。
吳昊擰開蓋子，酸脆的香味竄進鼻子，忽然想起上初中時，母親也是這樣給他備著醬菜，裝在玻璃罐裡，貼著日期。他偷偷看了眼陳瀟瀟，她正低頭給虎子擦嘴角的餅渣，陽光落在她睫毛上，像停著隻金色的蝴蝶，輕輕扇動著翅膀。
下午做“氣球動力車”實驗時，小花的車總跑不直，車軸歪歪扭扭，急得眼眶紅紅的快哭了。吳昊蹲下來幫她調整車輪，陳瀟瀟則在旁邊輕聲說：“彆急，你看昊老師怎麼弄的，就像走路要先看好方向呀。”兩人的肩膀挨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暖融融的。小花突然指著地上喊：“老師，你們的影子手拉手啦！”
地上的兩個影子確實挨得很近，手臂交疊在一起，像真的牽著手。吳昊和陳瀟瀟同時低頭看，又同時抬起頭，目光撞在一起，像兩滴落在宣紙上的墨，慢慢暈開，帶著點說不清的羞赧。
離彆的時候，雨忽然下了起來。吳昊撐開藍色的雨傘，陳瀟瀟很自然地靠過來，兩人並肩走在雨裡，胳膊偶爾碰到一起，像觸電似的輕顫。孩子們站在教室門口目送他們上車，小花把一個玻璃罐塞進吳昊手裡：“老師，這裡麵是彩虹的顏色。”罐子裡裝著各色的花瓣，紅的、黃的、紫的，是孩子們趁著下雨前采的。
“下周還來嗎？”陳瀟瀟的聲音被雨聲裹著，輕輕落在耳邊，像羽毛拂過。
“來。”吳昊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拿出個小玻璃罐，“給你的。”裡麵是隻彩紙折的千紙鶴，翅膀上還畫著淡淡的紋路，是他昨晚對著教程折了半夜的，指尖都磨紅了。
陳瀟瀟接過罐子，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裡，像捧著什麼珍寶：“我也有東西給你。”她遞過一本素描本，最後一頁畫著今天的彩虹，筆觸輕輕的，旁邊寫著一行小字：“彩虹會消失，但光不會。”
麵包車駛上山坡時，雨漸漸停了。吳昊看向窗外，山澗上竟真的掛著一道彩虹，橫跨在青山之間，鮮亮得像畫出來的。
“天蛾，”他在心裡輕聲問，“你知道，彩虹為什麼總在雨後出現？”
視網膜上跳出一行字：“科學解釋為光的折射現象，但宿主當前情緒更傾向於‘美好事物需要等待’。”
吳昊笑了。原來有些答案，智能體也給不了，要靠心裡的光去感受。就像他和陳瀟瀟之間，那些悄悄發芽的東西，正像雨後的彩虹，慢慢鋪展開來，溫柔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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