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城外,屯田區。金黃色的麥浪在秋風中搖曳,一派豐收在望的祥和景象。周晏正挽著袖子,褲腿沾著泥點,蹲在田埂上,對著一個加裝了“活舌”的改良耬車比比劃劃,跟身邊幾個老農說得興起。賈詡則麵無表情地站在幾步開外的樹蔭下,寬大的袍袖在風中微動,與這片充滿生機的田野格格不入,仿佛一尊誤入桃源的陰沉石像。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隻見李典領著數名親兵疾馳而來,到了近前利落翻身下馬,對著周晏抱拳,聲音洪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周都督!主公有令,命您與文和先生即刻隨末將回城,有要事相商!”
周晏被打斷後一臉懵然抬起頭:“曼成?何事如此緊急?我這兒正說到關鍵處……”
李典上前一步,語氣恭敬卻堅定:“都督,主公嚴令,片刻不得延誤!請!”
周晏看著李典那不容商量的神色,又瞥了一眼已然微微頷首、一副“早有所料”模樣的賈詡,隻得垮下肩膀,哀歎一聲,悻悻然地被“請”上了馬背。
司空府議事廳內,氣氛凝重。曹操端坐主位,麵色沉靜,但手指無意識敲擊扶手的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郭嘉、荀彧、程昱、荀攸等核心謀士分列兩旁,皆眉頭緊鎖。
曹操見周晏和賈詡進來,目光在周晏那身沾著泥土的布衣上停頓了一瞬,帶著一絲無奈,直接切入主題,將袁紹請求遷都鄴城的表文以及朝堂上暗流湧動的情況簡述了一遍。
“……董承之輩,借題發揮,私下大肆宣揚朝廷應順應袁本初之議,其心可誅!意在試探,更在逼宮!”曹操聲音冷冽,“諸位,對此局麵,有何高見?”
程昱率先出列,聲音陰鷙:“主公,袁紹此議,包藏禍心,絕不可應!當以朝廷名義,下詔申斥!”
荀彧則持重搖頭:“仲德之言雖有理,然過於剛直。不若陽奉陰違,表麵上虛與委蛇,稱需從長計議,拖延時日,暗中加緊備戰。”
郭嘉搖著羽扇:“文若之策穩妥卻被動。嘉以為,袁紹此人,色厲內荏,好謀無斷。其提遷都,實則是試探。不若含糊其辭,留足轉圜餘地。”
眾人爭論不休。曹操的目光落在了縮在末尾、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周晏身上。
“子寧,”曹操直接點名,“你有何看法?莫要藏拙。”
周晏被點名,身體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抬起頭,臉上帶著點被抓包的窘迫。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站在他身側稍後位置的賈詡,卻極輕微地喚了一聲:“都督。”
周晏側頭,賈詡並未看他,目光低垂,聲音細微卻清晰:“袁本初,外強中乾,虛張聲勢爾,算不上肘腋之患。眼下之危,在內不在北。”
這話如同一點火星,瞬間點亮了周晏腦海中的迷霧!是了,袁紹內部未穩,未必敢立刻南下。真正的麻煩,是許都城內這些蠢蠢欲動、想要借題發揮的“自己人”!
周晏眼睛一亮,臉上那點迷茫瞬間被豁然開朗取代。他深吸一口氣,在曹操和眾人詢問的目光中,有些笨拙地站起身來。他這一站,原本嘈雜的議事廳竟然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孟德,諸位,”周晏的聲音起初還帶著點不確定,但很快變得清晰,“我覺得……袁本初現在,就像個揣著寶貝玉璽)到處炫耀的孩子,他其實心裡也虛得很。他提遷都,就是扔塊石頭過來,想聽聽響動,試試我們的水深。”
他比劃著,試圖讓自己的比喻更形象:“那我們乾脆就彆讓他聽到他想聽的響動。他扔石頭,我們接住,然後……衝他笑眯眯地說……‘好’!”
“好?”程昱眉頭緊皺。
“對,就是‘好’!”周晏用力點頭,“或者‘允’,‘可’,都行!管他呢,反正我們答應了!態度要誠懇,語氣要溫和。但是!”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們隻答應,不說怎麼搬,什麼時候搬。路途遙遠,需要準備車馬儀仗,需要清理宮室……理由多的是!他等的就是我們一個‘服軟’的態度。我們給他,滿足他那點虛榮心,讓他覺得我們怕了他。實際上呢?”
周晏看向曹操,眼神明亮:“我們該練兵練兵,該屯糧屯糧,抓緊一切時間準備!這叫……韜光養晦,麻痹敵人!”他說得有些詞不達意,但核心意思卻表達得清清楚楚。
他感覺自己把能想到的都說了,下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賈詡,正好對上賈詡那“該你上了”的眼神。周晏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連忙補充道:“那個……具體的,文和先生還有補充。”說著,趕緊坐了回去。
賈詡麵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心中無奈,上前一步,對著曹操和眾人微微一禮。
“都督方才所言,乃應對袁紹之明策。以一‘允’字惑其心,緩其勢,為我軍爭取寶貴時日,此為上善。”他先肯定了周晏的想法,然後聲音平緩卻帶著冰冷的銳利,“然,袁紹尚在河北,我軍眼下真正的心腹之患,乃許都城內,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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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掃過程昱,語氣森然:“允其遷都,可暫安袁紹。然,若朝中宵小借此興風作浪,蠱惑人心,甚至裡通外聯,則禍起蕭牆,悔之晚矣。故,詡以為,對外可行緩兵之策,對內,則需施以雷霆手段!”他對著程昱微微頷首,“仲德公此前所言‘拔舌’,正合其時。需以強力,扼殺流言,震懾不軌!明公當於朝會之上,明確態度,強力施壓,斷絕某些人虛妄之念。對於董承等一乾活躍之輩,需加派得力人手,嚴密監視。至於河北之諜報滲透,亦需加強,廣布耳目,深挖潛藏之敵。內外肅清,方能無後顧之憂。”
賈詡說完,躬身一禮,默默退回到周晏身後。
周晏聽得連連點頭,見賈詡說完了,立刻抬起頭,對著曹操,一臉“深得我心”的表情,非常肯定地總結道:“嗯!他說的對!”
曹操看著周晏那副“我就是個傳聲筒”的坦蕩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他環視眾人,見郭嘉、荀彧等人雖神色各異,但顯然都在認真考慮這套“外鬆內緊、雙管齊下”的策略。又討論片刻,見再無新的補充,曹操便揮手宣布散會。
眾謀士躬身退出。曹操卻叫住了正要跟著溜走的周晏:“子寧,且慢。”
周晏腳步一頓,苦著臉回頭。
曹操走到他麵前,打量著他那一身泥點子的布衣,搖了搖頭:“回去換身衣服……不,去換上前次賞你的那套黑金鎧甲,隨吾一同上朝。”
“啊?上朝?”周晏一張臉頓時垮成了苦瓜,“孟德,我……我能不能不去?那些老頭子吵架,聽著就頭疼……”
“不能!”曹操打斷他,目光銳利,“今日朝會,非同尋常。吾要你這位十日定淮南的平南大都督,親自站在殿上!”
周晏看著曹操眼中不容置疑的決斷,知道躲不過了,隻得蔫頭耷腦地應了聲:“哦……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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