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初春,寒意尚未完全退去,許都城西的大校場上,卻已是旌旗招展,甲胄森然。與上次南征前旌旗蔽日、大軍雲集的盛大場麵不同,此次點兵,規模明顯小了許多,但肅殺之氣卻更為凝練。周晏依舊穿著那身略顯寬大的玄色主帥服,外罩輕甲,站在點將台上。春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帶來一絲涼意。他目光掃過台下排列整齊的各部方陣,五萬將士鴉雀無聲,隻有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股無形的鐵血氣息彌漫開來。曹操此次隻給了他五萬人馬,其中還包括了曹純統領的、已初步完成“馬蹄鐵”與“雙邊馬鐙”換裝的五千虎豹騎。北線袁紹的壓力如同懸頂之劍,主力必須留守中樞。這是一支精悍但數量並不占優的部隊,他們的目標,卻是盤踞徐州、號稱“飛將”的呂布。“眾將士!”周晏的聲音通過特製的鐵皮喇叭傳出,清晰卻並不高亢,反而帶著一種沉靜的力度,“此戰目標,唯有一個——徐州呂布!其人反複無常,屢抗朝命,今更藐視天子,割據稱雄,已成國之大患!我等奉詔討逆,乃順天應人之舉!”他沒有過多渲染慷慨激昂的情緒,隻是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但話語中蘊含的決意卻讓台下將士不由得挺直了腰板。“此戰,樂進將軍為先鋒!”“末將在!”樂進踏步出列,聲如洪鐘。“李典將軍總督糧草輜重,協調後方!”“典遵命!”李典抱拳,神色沉穩。“典韋將軍,隨我坐鎮中軍,總領親衛!”“諾!”典韋聲如洪鐘,抱拳領命。此次東征,周晏將趙雲、張繡兩位大將留在了許都平南都督府,一方麵協助郭嘉統籌後方,另一方麵也是為北線可能的需要預留機動力量。身邊隻帶了最為信任的貼身護衛典韋。周晏的目光最後落在隊列一側,那個如同黑鐵塔般矗立、環眼圓睜的將領身上——正是張飛。曹操將其從夏侯惇部調回,卻並未給予其本部兵馬,隻讓他帶著親衛五百,編入了典韋的中軍護衛營。“張翼德將軍。”張飛聞聲,大步上前,聲若巨雷:“都督!俺老張在此!可是要讓俺做先鋒?”他摩拳擦掌,顯然憋著一股勁。周晏看著他,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翼德將軍勇冠三軍,然此次用兵,自有章法。你的五百本部,暫歸惡來典韋字)節製,護衛中軍。望將軍謹遵號令,不可莽撞。”張飛聞言,環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不忿,他性子雖直,但也知軍令如山,尤其麵對這位曾救過他們兄弟、用兵如神的年輕都督,他不敢造次,隻得甕聲甕氣地抱拳:“俺……俺知道了!聽都督的便是!”說完,有些不甘地退回了隊列。點將台一側,曹操在荀彧、郭嘉等人簇擁下,靜靜觀禮。他看著周晏有條不紊地調兵遣將,將那桀驁不馴的張飛也安置得妥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這小子,看似懶散怕麻煩,但每逢大事,心思之縝密,考量之周全,遠超常人。儀式結束,大軍即將開拔。曹操親自將調兵虎符交到周晏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腕,目光深沉,壓低聲音道:“子寧,呂布驍勇,陳宮多智,非易與之敵。五萬兵馬,已是極限。記住,事若不可為……便給吾全須全尾地滾回來!不許逞強!”他了解周晏並非魯莽之人,但關心則亂,仍是忍不住強調了一句。此番周晏幾乎將最強最完整的文武陣容都留給了他應對北線,自己帶著相對“精簡”的班底去啃呂布這塊硬骨頭,這份心意,曹操如何不懂?感動之餘,更是擔憂。周晏接過那沉甸甸的虎符,感受到曹操掌心傳來的力度和話中的關切,心頭一暖,抬起眼,對著曹操露出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笑容:“孟德放心,我惜命得很。袁術十萬大軍困守孤城,不也灰飛煙滅了?呂布再強,還能強過當時的局麵?徐州北境,也並非鐵板一塊。此番有典韋在身邊,更有翼德相助,定叫那虓虎,首尾難顧。”語氣輕鬆,卻透著基於過往戰績的強大自信。他轉身,在校場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走向他那匹性情溫順的坐騎。動作依舊算不上瀟灑利落,在典韋不動聲色的托扶下,才略顯笨拙地翻身上馬。坐穩之後,周晏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慵懶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如水的專注。他拔出腰間佩劍,劍鋒斜指徐州方向,聲音清晰地傳遍校場:“平南軍——出發!”沒有多餘的呐喊,沒有激昂的動員,簡單的四個字,伴隨著低沉而雄渾的號角聲,五萬大軍如同緩緩啟動的精密機器,邁著整齊的步伐,踏起煙塵,向著東方開拔。黑色的軍陣如同流淌的鐵流,沉默中蘊含著摧垮一切的力量。……徐州,下邳城。溫侯府內,呂布正與嚴氏、貂蟬飲酒作樂,絲竹管弦之聲靡靡。突然,一名親衛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聲音顫抖:“主……主公!不好了!許都……曹操派周晏為帥,領兵五萬,已出譙縣,直奔我徐州而來!先鋒樂進,兵鋒已指向北境!”“什麼?!周晏小兒!”呂布猛地推開懷中的貂蟬,霍然起身,案上的酒樽被帶翻,瓊漿玉液灑了一地。他英俊的麵容因暴怒而扭曲,眼中瞬間布滿血絲,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淮南戰場上,聯軍在周晏指揮下那令人窒息的高效推進,以及袁術十萬大軍土崩瓦解的慘狀。“又是他!安敢欺我!點兵!立刻給吾點兵!吾要親提大軍,將這黃口孺子碾為齏粉!”暴怒之下,竟隱隱帶著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他咆哮著,如同被困的猛虎,就要衝向殿外。“主公且慢!”陳宮幾乎是跌撞著衝進殿內,臉色比那報信親衛好不了多少,他一把攔住呂布,語氣前所未有的急促:“主公!萬不可貿然出戰!您難道忘了壽春城下乎?!”這一聲“壽春城下”,如同驚雷,炸得呂布動作一僵。陳宮不等他反應,連珠炮般說道:“那周晏用兵,全然不依常理!您親眼所見,袁術空有十萬大軍,城高池深,在此子手下如同紙糊泥塑!其分進合擊,專打七寸,疲敵擾敵,更兼情報迅捷!我軍雖勇,若貿然出城野戰,正中其下懷!恐被其分割包圍,步了袁術後塵啊主公!”呂布胸口劇烈起伏,陳宮的話勾起了他不願回憶的畫麵——聯軍那精準如手術刀般的打擊,袁術軍如同無頭蒼蠅般混亂……他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怒道:“難道就任由他打上門來?吾呂布豈是袁公路那等廢物!”“非是避戰,而是慎戰!”陳宮見呂布聽進去了幾分,立刻獻上第一策:“主公,當務之急,乃‘戰略預警與心理反製’!”他語速加快,條理清晰:“其一,縱深偵察!請主公即刻下令,派出所有精銳斥候,廣布眼線!不僅要探查周晏主力動向,更要密切關注其是否有分兵跡象,是否有在我境內築壘、設立那些奇怪工事的苗頭!您在淮南也見過他們一夜之間立起的營寨和那些刁鑽的壕溝!此子用兵,常藏殺招於無形,不可不防!”呂布回想起聯軍那高效的土木作業和難以逾越的防禦工事,煩躁地一揮手:“便依你!傳令侯成,多派斥候,給吾把周晏小兒的一舉一動都盯死了!尤其是看看他有沒有又帶著那些會挖地的工兵!”陳宮繼續道:“其二,穩定內部!周晏來襲,城內必有恐慌。宮請主公允我當眾宣講,痛斥曹操挾天子、周晏為虎作倀之罪,定性彼等為漢賊!以此鼓舞我軍士氣,凝聚人心!同時……”他頓了頓,看向呂布,語氣懇切,“建議主公厚賞侯成、宋憲、魏續等諸位將軍,彌合往日些許嫌隙,共禦外敵!高順將軍!”他忽然點名一旁沉默如山的高順。高順踏前一步,抱拳:“末將在。”陳宮盯著他,意味深長地說:“記得我此前與你所言嗎?若對上周晏,務必……”高順沉聲接口,聲音鏗鏘:“務必提醒主公,謹慎持重,不可因怒興兵,墮其彀中。末將,謹記於心。”呂布看著自己麾下最穩重的大將也如此說,又想起陳宮確實早有關照,心中那股躁動的火氣被強行壓下了幾分,他極其不耐地揮揮手:“行了!賞!都賞!你去庫房支取,按功勞厚賞他們!告訴他們,守住下邳,人人有賞!”陳宮心中稍安,立刻說出第三點:“其三,外交聯絡!請主公即刻派遣能言善辯之心腹,攜帶重禮,秘密北上河北,麵見袁本初!就說曹操派其麾下最棘手的周晏來攻徐州,若徐州有失,曹操下一個目標必是河北!請求其速速發兵南下,牽製曹操主力!隻要袁紹一動,周晏此路偏師,必然後繼無力!”“袁本初……”呂布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淮南之戰後期,袁紹的按兵不動讓他記憶猶新,但此刻也顧不得了,“好!就依公台之言!使者之事,由你親自挑選安排!”陳宮領命,匆匆而去。站在殿門口,他回望了一眼依舊餘怒未消、在原地煩躁踱步的呂布,又看向東方,仿佛能穿透城牆,看到那支正在逼近的、由那個年輕人率領的黑色軍團。他的應對不可謂不正確,預警、穩內、求援,步步為營。然而,親身經曆過周晏手段的他,心中那股不安卻如同陰雲般揮之不去。“周子寧……你此次前來,帶著更新過的虎豹騎……究竟藏了怎樣的新殺招?”陳宮喃喃自語,眉頭緊鎖,“袁公路的結局曆曆在目,我絕不會讓你在徐州,重演壽春舊事!”他做出了基於親身經曆的最理智應對,但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雙方誰能更好地執行計劃,以及……誰能在棋局之外,落下那出乎意料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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