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率領的並州狼騎如同一股鋼鐵洪流,緊緊咬在李典那支“潰敗”的運糧隊身後。沿途散落的糧袋、破損的車輛,甚至幾麵被遺棄的曹軍旗幟,都像是一道道誘餌,不斷刺激著呂布和他麾下騎兵的神經。
“追!給吾追上周晏小兒!取其首級者,賞千金,封萬戶侯!”呂布揮戟狂吼,赤兔馬四蹄翻飛,已將大部分步兵甩在身後。他眼中隻有前方那若隱若現、看似倉皇逃竄的曹軍隊伍,以及更遠處那麵代表著平南都督的帥旗。
而在“逃竄”的隊伍中,周晏在典韋的護衛下,偶爾回望,計算著距離。他臉色有些發白,並非全是偽裝。這策馬狂奔對他這個不擅騎術的人來說本就是折磨,更重要的是,他必須精確控製“敗逃”的速度和姿態,既要讓呂布覺得下一刻就能追上,又要始終保持著那段致命的安全距離。
“再丟些東西!”周晏喘著氣,對旁邊的親兵下令。
親兵會意,故意將一些輜重“不慎”掉落。緊接著,周晏似乎為了減輕負重,一把扯下腰間那柄裝飾精美、曹操親賜的佩劍,連同劍鞘一起拋在地上。
“都督!您的劍!”身旁一名親兵“驚慌”地喊道。
“顧不上了!快走!”周晏頭也不回,聲音帶著“惶急”,演技堪稱精湛。
後方追擊的呂布親眼看到周晏連佩劍都丟棄了,心中那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興奮和鄙夷。
“哈哈哈!周晏小兒,連隨身佩劍都丟了,已是窮途末路!兒郎們,加把勁,擒殺此獠,就在今日!”呂布狂笑,催促部隊加快速度。
他身邊的親衛將領隱隱覺得有些不安,這追擊似乎太過順利,沿途地形也逐漸變得險峻,兩側山勢漸高,道路收窄。但此刻呂布已被“勝利”衝昏頭腦,任何勸諫都聽不進去了。
就這樣,追追逃逃,深入百裡。前方出現一道狹窄的穀口,狀如口袋,正是周晏與賈詡早已選定的絕地——嶂石穀。
李典的殘兵和周晏的“潰軍”一股腦地湧入了穀中。呂布毫不猶豫,率領騎兵主力緊跟著衝了進去。穀內道路蜿蜒,怪石嶙峋,等他察覺地勢過於險惡,想要下令後退時,卻聽穀口方向傳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隆——!
巨大的石塊混著土木,如同山崩般從穀口兩側滾落,瞬間將退路堵死!與此同時,兩側高聳的山崖之上,無數黑影驟然出現,緊接著,帶著火焰的箭矢如同傾盆大雨,裹挾著浸滿火油的乾草、枯枝,鋪天蓋地地射入穀中!
此時正值冬末春初,天乾物燥,穀中枯草極易燃燒。火箭落下,瞬間點燃了枯草,火借風勢,迅速蔓延,整個嶂石穀頃刻間化作一片烈焰地獄!
“中計矣!!”呂布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咆哮。他試圖組織衝鋒,但受驚的戰馬在火海中四處亂竄,將陣型衝得七零八落。濃煙滾滾,炙熱的火焰舔舐著一切,士兵們的慘叫聲、戰馬的悲鳴聲、木材燃燒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樂。
穀口外側一處安全的高地上,周晏在典韋的護衛下,望著穀內那衝天而起的烈焰和濃煙,聽著那穿透雲霄、撕心裂肺的慘嚎,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臉色慘白,猛地彎下腰,扶著旁邊的樹乾劇烈地乾嘔起來。
“咳咳……文和先生……”“嘔!”他好不容易緩過氣,抬起頭,看著身邊依舊麵無表情、仿佛在欣賞一幅尋常畫卷的賈詡,聲音帶著顫抖,“你……你下次……能不能換個溫和點的方式?這……這也太……太……”“嘔”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最終咬著牙,帶著半是認真半是崩潰的語氣說道:“等打完仗,你必須給我去屯田區種地!種一年!不,三年!好好洗滌一下你的……的心靈!不能再這麼變態下去了!”
賈詡聞言,微微側頭,看了周晏一眼,那古井無波的臉上似乎極快地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語氣平淡依舊:“詡,領命。若種田能安都督之心,亦無不可。”仿佛火燒幾萬人在他心中,與除草施肥並無本質區彆。
就在這時,穀外遠方煙塵再起,一支騎兵疾馳而來,正是接到陳宮急令、拚死趕來救援的張遼!他聽到穀內那如同煉獄般的慘叫聲,看到那衝天火光,這位沉穩的將領隻覺得心膽俱裂,悲呼一聲:“主公——!”便要不顧一切地衝向穀口。
“張文遠!休要莽撞!”
一聲如同炸雷般的怒吼響起,早已等候多時的典韋如同下山猛虎,提著雙鐵戟,帶著一隊精銳親兵,攔在了張遼馬前。“都督有令,請將軍下馬!”
張遼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糾纏,挺槍便刺:“典韋讓開!”
典韋怒吼一聲,雙戟帶著惡風迎上。他力大無窮,招式剛猛無儔,張遼雖勇,但心緒已亂,加之典韋以逸待勞,氣勢正盛。隻見典韋雙戟猛地絞住張遼長槍,發力一拽,張遼隻覺一股巨力傳來,長槍幾乎脫手,身形也是一個趔趄。典韋趁勢一戟橫掃,拍在張遼腰間,將其打落馬下。周圍伏兵一擁而上,將張遼捆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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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內大火漸漸熄滅,留下滿目焦黑與扭曲的殘骸,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味。曹軍士兵開始進入清理戰場,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被濃煙熏暈、鎧甲焦黑,但憑借強悍體魄僥幸未死的呂布,同樣被生擒活捉。
主帥被擒,主力儘喪,下邳城已名存實亡。
當周晏率領大軍兵臨城下時,下邳城頭一片死寂。陳宮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衣袂在風中飄動,麵容枯槁,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周晏策馬出陣,仰頭望著那個敗局已定的謀士,心中亦是複雜。
“陳公台,”他朗聲道,“下邳已是一座孤城,何必再讓生靈塗炭?開城投降吧。”
陳宮的目光緩緩聚焦在周晏身上,那眼神中有不甘,有絕望,也有一絲解脫。“周子寧,”他的聲音沙啞而平靜,“我有一事不明。你何以篤定,我主……呂布,一定會不顧一切,追你至百裡之外,踏入那必死之局?”
周晏沉默片刻,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緩緩說道:“陳公台,你可知……溫水煮青蛙?”
陳宮眉頭微蹙,顯然未曾聽聞。
周晏繼續道:“將青蛙投入沸水,它會立刻跳出來。但若將它放入冷水,慢慢加熱,它會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掙紮的力量,最終被煮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下邳城牆,“我從踏入徐州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要速戰速決贏你一場。我掛免戰牌,我示弱,我佯敗,我甚至‘損失’大將,我調走精銳……這一切,都是為了將水溫慢慢升高。讓呂布,也讓你們,逐漸適應我的‘無力’,滋生驕躁,最終在看似最有機會的時刻,做出最不理智的決定。”
陳宮聽著,身體微微晃動,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笑容裡充滿了自嘲和徹底的明悟。“溫水……煮青蛙……原來如此……原來,從始至終,我等的反應,皆在你的算計之內……周子寧,你好算計,好耐心!”
突然,陳宮的笑容僵住,轉為極致的憤怒與悲愴,他戟指周晏,聲音淒厲:“周晏!周子寧!我悔啊!我悔當初在呂伯奢莊外,為何要多事救你一命!若非當日一念之仁,何來今日你這般心狠手辣的人屠!那可是幾萬並州兒郎!活生生的人!被你一把火活活燒死,屍骨無存!你聽聽那穀中的哀嚎!你可會夜半夢回,能得安寢?!你好狠的心!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嗎?!”
周晏身後,賈詡眉頭微動,似乎想上前一步說些什麼,或許是想點明此計本就是他賈文和的手筆。但周晏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輕輕抬起右手,做了一個極其輕微、隻有近處幾人能察覺的製止手勢。賈詡腳步一頓,重新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垂首不語。
周晏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他隻是靜靜地騎在馬上,微微仰頭,承受著陳宮這臨死前最悲憤的指責和唾罵。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得意,也無愧疚,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仿佛那焚天的烈焰和數萬條性命帶來的重壓,已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凝固在了這無聲的靜默之中。
等陳宮罵完,胸膛劇烈起伏,死死地盯著他時。
他仰天長歎一聲,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儘的疲憊與悵惘:“主公,宮……無能,愧對於你!”話音未落,他猛地向前一步,縱身從高高的城樓上一躍而下!
“公台先生!”周晏驚呼出聲,下意識地伸出手,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重重摔落在城下,鮮血緩緩蔓延開來。
城頭上,目睹這一幕的陳登等人,麵色慘白,最終,緩緩打開了沉重的下邳城門。
而此刻,心急如焚從北線回援救主的高順及其陷陣營,也在半途遭遇了早已“埋伏”在此的“潰兵”——正是由李典率領的那支原本用來誘敵的運糧隊,此刻已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陷入重圍、心係主公安危的高順,縱然勇猛,也難挽敗局,最終力竭被俘。
至此,徐州之戰,以周晏統帥的曹軍大獲全勝,呂布勢力徹底覆滅而告終。這場精心策劃的“溫水煮蛙”之局,終於落下了帷幕。周晏站在下邳城下,望著洞開的城門和城樓上飄起的曹軍旗幟,臉上卻並無太多喜色,隻有一絲疲憊和淡淡的悵惘。那悵惘之中,似乎也夾雜著陳宮臨死前那悲憤的指責,在他心頭蒙上了一層難以驅散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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