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門在沉重的吱嘎聲中徹底洞開,露出其後殘破而惶恐的都市。周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因陳宮之死和烈焰焚穀帶來的沉重,率先策馬,緩緩踏入這座曆經戰火的城池。賈詡如同一個灰色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跟在他身後半步,仿佛與馬蹄揚起的塵埃融為一體。
街道兩旁,殘垣斷壁間偶有百姓探頭張望,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茫然。陳登等徐州本地官員垂首恭立道旁,姿態謙卑,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唯有馬蹄敲擊青石路麵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
就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賈詡略微驅馬靠近,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如同耳語,卻清晰地傳入周晏耳中:“都督,陳宮臨死前那般汙言穢語,儘可推於詡之身上。此間罵名,由詡承擔便是。都督……何須自汙清名?”
周晏聞言,微微側過頭,臉上帶著一絲混合著疲憊和古怪的神情,他揉了揉還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語氣帶著點無奈的懶散:“他罵得那麼快,跟連珠炮似的,我都沒來得及插嘴啊。”他聳了聳肩,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賈詡沉默著,那雙看透世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周晏的側臉,他知道,這絕非全部理由。他默默等待著,如同最有耐心的獵人。
周晏目光掃過街道旁被戰火波及的民宅,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喃喃自語的輕描淡寫:“再說了,名聲壞了……也挺好。省得升官,麻煩。”
這話語極輕,卻像一道驚雷在賈詡平靜無波的心湖中炸響!他那萬年不變的臉上,眼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一瞬間,他全都明白了。這位看似憊懶、不諳世事的年輕都督,並非不懂權謀險惡,他是在用這種自汙的方式,將自己這個獻上毒計的“陰損”謀士從風口浪尖上摘出去,獨自承受可能的攻訐,更是在主動給自己設置障礙,以此向曹操表明一種無意攬權、隻圖安逸的姿態!
就在賈詡心潮翻湧,準備開口之際,周晏卻先一步轉過頭,臉上的憊懶收斂,語氣沉靜了幾分:“文和先生,還有一事,需勞煩你親自去辦。”
“都督請講。”
“尋一處清淨之地,以禮厚葬陳公台。”周晏的目光投向遠方,仿佛穿透城牆,看到了那片決絕的火海,“他雖選擇與我為敵,道路不同,但其人風骨,不容輕辱。況且……他早年於我有救命之恩,此情,我一直記得。”
賈詡微微一怔。他清晰地記得周晏麵對陳宮斥罵時的漠然,本以為這位年輕都督心硬如鐵,對敵人毫無憐憫。此刻才知,那漠然之下,竟藏著如此複雜的心緒。不忘舊恩,敬重敵骨,這份看似不合時宜的“仁”與“義”,在剛剛經曆慘烈廝殺、自身亦用儘機謀的勝利者身上,顯得尤為珍貴。
他躬身,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應得更加鄭重:“詡,領命。必不使義士蒙塵。”
“原來……如此。”賈詡在心底再次默念,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徹底湧上心頭。他自認智計深沉,看透人心,卻從未想過,有人會用自汙的方式踐行情義,更在勝利後不忘緬懷和安葬有恩於己的敵人。看著周晏那依舊帶著幾分青澀和懶散的背影,賈詡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燃起了一種名為“守護”的火焰。他暗暗下定決心,無論未來風雨幾何,他賈文和,定要護得這個看似糊塗、實則心似明鏡的“大孩子”周全。
隊伍行至原溫侯府邸,如今已臨時改為周晏的行轅。呂布尚未蘇醒,被嚴密看管。周晏並未急於慶功,而是先召見了被俘的張遼與高順。
張遼雖被縛,依舊挺直脊梁,眼神沉靜,帶著敗軍之將的坦然。高順則沉默如山,眼神黯淡,主被擒、軍覆滅,對他而言是比死亡更沉重的打擊。
周晏看著二人,心中惜才,卻並未多言招攬,隻是簡單安撫幾句,便命人好生看管。賈詡適時低聲進言:“都督,呂布、張遼、高順等,皆非尋常降將,如何處置,關乎重大。不如將其一並押送許都,請司空親自定奪,方為上策。”
周晏深以為然,點頭道:“文和先生所言極是。此事便依先生之意辦理。”他深知,這些人如何處理,涉及政治平衡和曹操的意誌,他不想,也不能擅專。
接著,便是接見呂布的家小。在陳登等人的引導下,一群女眷惴惴不安地來到堂前。為首一人,身姿婀娜,雖荊釵布裙,難掩絕色,低垂的眼瞼下,眸光流轉間自有一股動人心魄的風韻,正是貂蟬。
周晏隻覺得眼前一亮,心臟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他穿越以來,見過蔡琰的知性溫婉,卻未曾直麵過如此兼具嬌柔與豔冶的美貌。此刻燈下看來,更是膚光勝雪,眉目如畫,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足以讓任何正常男子心生憐惜。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心頭莫名浮現出曹老板的影子,暗自嘀咕:“難怪……難怪老曹有時候把持不住,這誰頂得住啊……”
然而,這絲旖旎念頭剛起,另一幅畫麵便猛地闖入腦海——宛城之夜曹昂為救父而亡……那正是因為曹操納張繡嬸嬸鄒氏所引發的慘劇。曹昂,那個他亦徒亦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周晏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傷感與警醒。
他迅速收斂心神,壓下那點剛剛萌芽的悸動,語氣儘量平和地對陳登吩咐道:“將溫侯家眷好生安置,與溫侯一道,送往許都,聽候司空發落。”他刻意避開與貂蟬的眼神接觸,仿佛那是什麼燙手山芋。
一直暗中觀察周晏神色的陳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初見貂蟬時那一閃而過的驚豔與隨之而來的克製與傷感。他眼中精光微閃,若有所思。趁著周晏安排犒軍事宜,略顯疲憊地揉著眉心宣布散場,準備溜去後堂休息時,陳登悄悄挪到如同門神般矗立在堂下的典韋身邊。
陳登壓低聲音,對典韋耳語了幾句。典韋濃密的眉毛動了動,看了看陳登,又看了看周晏離開的方向,最後目光掃過堂下尚未離去、身影孤寂的貂蟬,他臉上露出一絲掙紮,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應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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