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羽扇輕點虛空,仿佛在勾勒一幅無形的棋局,“請劉荊州明發調令,遷黃祖回襄陽另有任用,既全其體麵,亦安荊州將士之心。同時,”
他目光轉向劉備,複又看向劉表,聲音沉穩有力,“由我主劉皇叔出麵,暫領江夏防務——皇叔乃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一者,黃祖離任,可視為對江東有所交代,全吳侯複仇之名;
二者,由皇叔這等仁德之人鎮守江夏,既可安撫江東,穩固東南門戶,亦可向朝廷示以荊州絕無二心,共禦北虜之誌。此乃三全之策,望劉荊州、子敬先生明察。”他句句不提玉璽,卻句句指向玉璽能否平安北歸的核心症結。
魯肅沉吟不語,指尖在袖中微微撚動。他心知諸葛亮此計看似讓步,實則為劉備謀得了夢寐以求的江夏要地,更將江東與荊州之間最尖銳的矛盾巧妙地轉化為劉備與北方潛在的衝突。
但若斷然拒絕,且不說能否在戰場上輕易拿下江夏,就算拿下,也必將與荊州結下死仇,屆時北方的曹操和周晏坐收漁利……這代價,江東承受不起。
正當他權衡利害之際,一個冰冷而尖銳的聲音,如同利刃般劃破了堂內短暫的寂靜。
“敢問孔明先生,”蔡瑁長身而起,臉上再無半分之前的急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權臣的、居高臨下的審視,“皇叔若移駐江夏,麾下關、張皆萬人敵,自是能保境安民。然,皇叔仁德布於四海,若將來……江夏軍民隻知有皇叔,而不知有州牧,又當如何?”
他話音不高,卻字字誅心,直指荊州牧府最為敏感的那根神經——劉備的聲望,對劉表統治的潛在威脅。此言一出,連一直閉目養神的關羽都猛地睜開丹鳳眼,寒光直射蔡瑁;張飛更是須發皆張,幾乎要當場發作。
劉表原本稍緩的臉色瞬間又變得難看至極,他死死攥住袖口,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劉備和蔡瑁之間來回移動。蔡瑁這番話,將他內心深處最大的隱憂血淋淋地撕開,擺在了所有人麵前。
堂內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魯肅也微微蹙眉,意識到荊州內部的傾軋,遠比外界看到的更為激烈。
就在這幾乎凝固的空氣中,諸葛亮卻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仿佛在為這無謂的猜忌感到惋惜。他羽扇不停,目光平靜地迎向蔡瑁充滿敵意的視線:
“德珪將軍所慮,亮深感理解,然則,謬矣。”
他聲音清朗,不卑不亢:“我主劉皇叔,乃漢室宗親,與劉荊州同氣連枝,共扶漢室。此去江夏,非為裂土,實為守門。將軍試想,若江夏有失,北兵順流而下,首當其衝者,是襄陽,還是新野?屆時,縱有百萬甲兵,可能擋曹操虎狼之師?周晏詭譎之謀?”
他環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回神色變幻不定的劉表身上,語氣轉為沉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今大敵當前,不思同心禦侮,反懼忠良之功高,疑宗親之義重。
此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豈非正中那鄴城周子寧之下懷?亮敢問劉荊州、德珪將軍,是願見一個固若金湯、能為荊州遮風擋雨的江夏,還是願見一個四分五裂、引狼入室的荊襄?”
魯肅聽完這應對內部詰難的精彩反擊,心中再無疑慮。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對著諸葛亮鄭重拱手,
又轉向劉表:“孔明先生洞若觀火,肅……佩服。為大局計,為共抗北虜計,肅代表吳侯,同意此議。”他心中暗歎:這諸葛孔明,外可禦強敵,內可安紛爭,周都督此番,怕是遇到了一個能將天下風雲與人心鬼蜮皆納入掌中計算的真正對手。
劉表如釋重負,幾乎癱坐回席上,連聲道:“好!好!便依孔明之計!即日便調黃祖回襄陽述職,江夏防務……暫交由玄德接管!”他頓了頓,仿佛用儘了最後力氣補充道:“玉璽……亦由玄德派人護送,前往江夏,交割於吳侯使者。”
一場牽動天下格局的會談,終在諸葛亮輕搖羽扇間塵埃落定。堂外春風掠過庭樹,吹散幾分凝重,卻帶來了更為悠遠的風雲。
魯肅走出州牧府時,特意停下腳步,抬頭望了望北方那蔚藍而高遠的天際,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萬水——他依稀看見,鄴城那座森嚴的都督府內,
那位行事莫測的大都督,或許正立於巨大的輿圖前,指尖劃過長江蜿蜒的水脈,嘴角噙著一絲混合著欣賞與戰意的輕笑,低語道:
“好一個諸葛亮,竟還能反借我力,成你之事……也罷,這江夏便暫借於你。棋局方展,我們……慢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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