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王朝的京城,在午後的陽光下像一鍋煮開的水,熱鬨得冒泡。街上擠滿了人,車馬,還有各種聲音。小販的叫賣聲,馬蹄嘚嘚聲,小孩的哭鬨聲,全都混在一起。
但在這鍋沸水的上麵,屋頂的世界,卻是另一番景象。
陸輕塵就在這片屋頂世界上跑。他的腳步又快又輕,踩在瓦片上,隻發出一點點嗒嗒聲,像一陣風吹過。他今天穿了一身灰布短打,這顏色在連綿的屋瓦間一點也不起眼。
他正往城東的禦史大人府上趕。懷裡揣著一封很重要的信,送信的老板反複交代,必須在申時三刻前送到,晚一刻,酬金減半,晚兩刻,這趟就白跑。
陸輕塵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偏西,但還早。他嘴角一翹,心裡有數。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加快了速度。
前麵是兩座房子,中間隔了一條窄巷。巷子有點寬,一般人跳不過去。但陸輕塵不是一般人。他一點沒有減速,右腳在屋脊上用力一蹬,整個人就飛了起來。風吹起他的頭發,灰色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他的腳尖穩穩落在對麵屋頂的邊緣,身子向前一傾,卸掉衝力,接著又繼續跑起來。整個動作又快又穩,好看極了。
他跑起來的時候,腰帶上拴著的一枚小銅鈴輕輕響動,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這是他爹留給他的,說是能辟邪,也能提醒彆人彆擋道。他現在跑得飛快,鈴聲就連成了一串細碎的節奏。
下麵的街市很熱鬨,但他很少下去。下麵人多,路堵,彎彎繞繞。上麵就不同了,路線直,障礙少,是他的天下。他是京城裡最快的信使,大家都叫他“飛毛腿”。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拐過幾個彎,一座大宅子的屋頂就在前麵了。那宅子的青瓦屋頂又高又氣派,一看就是當大官的人家。這就是禦史大人的府邸。
陸輕塵看準了方位,跑到宅院側麵一處僻靜的巷子,手一搭牆頭,利落地翻了下去,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點灰塵都沒帶起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繞到大門前。門口站著兩個看門的家丁,穿著體麵,臉色倨傲。
“乾什麼的?”一個家丁攔住了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從旁邊巷子鑽出來的灰衣小子。
陸輕塵臉上堆起笑,從懷裡掏出一封蓋了火漆的信,還有一塊表示信使身份的木牌。“兩位爺,辛苦。小的陸輕塵,是南城信驛鋪子的,來給禦史大人送急件,約定申時三刻前送到。”
另一個家丁抬頭看了看門廊下的日晷,哼了一聲:“踩得真準。等著,我進去通報。”
家丁進去了好一會兒。陸輕塵就安靜地等著,臉上掛著笑,心裡卻有點著急。他習慣跑路,不習慣站著等。
過了一會兒,家丁出來了,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綢緞衫、管家模樣的人。管家接過信,仔細看了看火漆封印,確認完好無損。
“嗯,沒誤時辰。跟我去賬房領賞錢吧。”管家語氣平淡地說。
陸輕塵心裡鬆了口氣,臉上笑容更真誠了些:“謝謝爺!”
他跟管家進了側門,繞過影壁,穿過一道回廊,來到一個小房間。賬房先生數了五十文錢給他,串得好好的。
陸輕塵接過錢,掂了掂,發出嘩啦的響聲。他心裡高興,話就多了起來,對著那管家拍胸脯保證:“爺您放心!京城裡頭,論送信,我跑得最快!下次還有急件,隻管找我們鋪子,找我陸輕塵,準沒錯!”
管家被他逗樂了,揮揮手:“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腿腳利索。快走吧,府裡規矩多,彆亂闖。”
“好嘞!謝爺的賞!”陸輕塵把銅錢揣進懷裡,麻利地原路退出。
走出禦史府的大門,他感覺渾身輕鬆。這趟活兒酬金不錯,時間也還早,他想著可以去城西的李婆婆攤子上喝碗酸梅湯,慰勞一下自己。
他吹著口哨,沿著來時的那條僻靜巷子往外走,準備找個地方再上屋頂。這條巷子很窄,兩邊都是高牆,沒什麼人。
就在他快要走到巷口,彙入外麵喧鬨的大街時,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音讓他停住了腳步。
那不是街市上的嘈雜聲,而是低沉整齊的馬蹄聲,還有車輪壓過石板路的滾動聲。聲音是從巷口外麵的大街傳來的,但越來越近,好像正要拐進他所在的這條巷子。
陸輕塵下意識地往牆邊靠了靠,把自己縮在牆角的陰影裡。他有點好奇,什麼人的車馬會走到這種小巷子裡來?
然後,他就看見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馬。四匹高大的馬,全身的毛黑得發亮,沒有一絲雜色。馬頭上戴著黑色的皮籠頭,馬身上套著黑色的韁繩。這些馬沉默地走著,步子邁得又穩又齊,一點不亂。
馬後麵拉著的是一輛馬車。車子也是黑色的,木料厚重,車廂緊閉,窗戶開得很小,而且好像蒙著一層深色的布,讓人完全看不見裡麵。趕車的人穿著一件寬大的黑鬥篷,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個下巴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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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這樣的馬車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但讓陸輕塵輕輕吸了一口氣的是,這樣的黑色馬車,後麵還跟著一輛,然後又是一輛。整整四輛一模一樣的黑色馬車,排成一隊,無聲地轉進了巷子,向他這邊駛來。
它們走得很慢,很安靜。除了馬蹄和車輪聲,再沒有彆的聲音。車夫不說話,車廂裡也沒動靜。這支黑色的車隊帶著一種壓抑的氣氛,和外麵熱鬨的街市格格不入。
陸輕塵屏住呼吸,緊緊貼著牆壁。他跑得快,膽子也不小,但眼前這景象讓他心裡有點發毛。他本能地覺得,最好不要被這些人看見。
車隊緩緩從他麵前經過。離得最近的時候,他幾乎能聞到馬身上那股熱烘烘的氣味,還有車輪帶起的淡淡灰塵。他注意到最後一輛馬車的車輪上,似乎沾著一些暗紅色的斑點,像是乾了的泥,但又不太像。
巷子前麵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一扇不起眼的後門。車隊似乎就是朝著那裡去的。
很快,第一輛馬車停在了那扇門前。黑色的車廂像幾口巨大的棺材,安靜地堵住了狹窄的巷道。
陸輕塵知道自己該走了。他趁著那些車夫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扇即將打開的門上時,貓著腰,像一陣風似的溜出了巷口,彙入了外麵陽光明媚、人聲鼎沸的大街。
站在熱鬨的人群裡,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條幽深的巷子口,黑色的車隊尾巴剛好消失在視野裡。
他皺了皺眉,心裡那點因為順利送信而得意的勁兒,不知不覺消散了。那是什麼人?神神秘秘的。他們來這巷子裡做什麼?
他搖了搖頭,決定不去想它。京城裡奇怪的事多了去了,他隻是一個跑腿送信的小子。他拍了拍懷裡那串沉甸甸的銅錢,重新邁開腳步。
“算了,不想了。喝酸梅湯去!”他自言自語道,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但他腰帶上的那枚小銅鈴,似乎都沒有往常那麼歡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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