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有名的霓裳閣，在午後時分顯得有些安靜。晚上的熱鬨還沒開始，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脂粉香和熏香味。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木窗，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光斑。
三樓最好的一間房裡，蘇嫣然正坐在一麵巨大的銅鏡前。鏡子裡映出一張無可挑剔的臉。皮膚白皙，眼睛像含著水波，嘴唇紅潤飽滿。她身後站著一個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幫她梳理一頭長長的黑發。
梳子輕輕滑過發絲，一點聲音都沒有。丫鬟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小姐，也怕弄斷一根頭發。
蘇嫣然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她拿起一小盒口脂，用指尖蘸了一點，輕輕抹在唇上。抿了抿嘴，顏色正好，顯得氣色更好了。
她放下口脂，嘴角微微向上翹起，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她轉頭對身邊的小丫鬟說：“小翠，你看今天這胭脂，襯得我臉色好不好？”
小翠連忙點頭，眼睛亮亮的：“小姐天生麗質，怎麼打扮都好看！抹了這胭脂，就更像天上的仙女了！”
蘇嫣然聽了，笑得更好看了。她轉回頭，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輕抬了抬下巴，語氣裡帶著一點嬌憨和自信：“哼~那是自然。在這霓裳閣，在整個京城，論美貌，我蘇嫣然才是最漂亮的。”
她的聲音很好聽，像珠子落在玉盤上。這話聽起來有點驕傲，但從她嘴裡說出來，好像就是一句簡單的大實話。
小翠也跟著笑：“當然是小姐最漂亮！媽媽都說，您是咱們霓裳閣的搖錢樹呢。”
“去你的，什麼搖錢樹，難聽死了。”蘇嫣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但眼裡還是帶著笑。她心情很好，拿起桌上一支金簪，在發髻上比劃著，“今晚戴這支怎麼樣？”
那金簪做工精細，上麵鑲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很配她今天的妝容。
小翠正要點頭稱讚，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霓裳閣的鴇母，王媽媽。王媽媽四十多歲年紀，穿金戴銀，臉上擦著厚厚的粉，一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就堆在一起。她手裡拿著一個東西。
“哎喲，我的乖女兒，還在打扮呢？”王媽媽人沒到，聲音先到了，又響又亮，“真是越來越標致了，看得媽媽我心花怒放！”
蘇嫣然從鏡子裡看到王媽媽，臉上的笑容沒變，但眼神稍微淡了一點。她放下簪子，轉過身：“媽媽這時候過來，有什麼事嗎？”
王媽媽走到梳妝台前，把手裡的東西遞過來。那是一個扁平的木盒子，盒子很精致，上麵還雕著花。
“好事，大好事！”王媽媽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剛才有位貴客派人送來這份禮，指名道姓要送給你的。你快看看。”
蘇嫣然接過盒子，有點重。她看了看王媽媽興奮的臉，然後輕輕打開了盒蓋。
盒子裡鋪著紅色的絲絨布。上麵放著幾樣東西。一對玉鐲子，水頭很好，綠得透亮。一支珍珠步搖，珠子又圓又大，閃著溫潤的光。還有一小疊嶄新的銀票，麵額不小。
這份禮確實很厚。旁邊的丫鬟小翠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眼睛都看直了。
王媽媽壓低了聲音，湊近蘇嫣然：“送禮的人說了，他家主人今晚在城外‘汀蘭水榭’設了一場私宴，想請蘇姑娘務必賞光，過去彈唱幾曲，助助興。”她說著，從袖子裡又摸出一張帖子，遞了過來。
那帖子是暗金色的，摸起來很挺括。上麵用墨筆寫著邀請的話，字寫得很端正。
蘇嫣然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先看了看盒子裡的貴重禮物，然後又看向那張請柬。她沒有立刻去接。
“城外的汀蘭水榭？”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那裡可是有點遠呢。而且……私宴？來的都是些什麼客人，媽媽知道嗎？”
王媽媽揮了揮手帕：“哎呦，我的好姑娘，管他什麼客人呢！出手這麼闊綽的，肯定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咱們開門做生意，還能挑客人不成？人家點了名要你去，這可是你的麵子，也是咱們霓裳閣的麵子！”
她見蘇嫣然還在猶豫，便又湊近些，聲音更低了：“我的小祖宗，你可彆忘了，這個月的開銷……樓裡那麼多張嘴等著吃飯呢。而且，”她指了指那盒子，“這禮都收下了，哪能不去呢？”
蘇嫣然看著那盒珠寶銀票，沉默了一下。然後她抬起頭，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恰到好處的、迷人的笑容，好像剛才的猶豫從來沒出現過。
“媽媽說的是。”她聲音柔柔的，“既然是貴客相邀，又是媽媽答應了，我自然是要去的。隻是晚上路遠，得多安排兩個穩妥的人跟著才好。”
王媽媽一聽她答應了，立刻眉開眼笑，臉上的粉都快掉下來了：“好好好！沒問題！我讓張師傅趕最穩的那輛馬車，再叫上兩個最壯實的護院跟著！保證把我寶貝女兒安安穩穩送到，再安安穩穩接回來！”
她心滿意足，又誇了蘇嫣然幾句，這才扭著腰，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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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一關上，蘇嫣然臉上的笑容就像潮水一樣退了下去。她看著那盒禮物，眼神有點冷。
小翠有點擔心地看著她：“小姐，您真的要去啊？城外那麼遠，天又黑了……”
蘇嫣然沒回答。她伸出手，輕輕拿起那對翡翠鐲子，對著光看了看。成色極好，價值不菲。能送出這種禮的人，絕不是普通富商。她放下鐲子，又拿起那張請柬。
請柬做工很講究，紙張厚實，邊緣還滾著細細的金線。她翻開請柬，看著裡麵的字句。寫的是些普通的客套話，邀請霓裳閣蘇嫣然姑娘赴宴雲雲。
她的目光從文字上移開，落在請柬的右下角。那裡沒有署名，隻印著一個徽記。
那徽記不大，是暗紅色的。圖案有點奇怪，像是一麵鼓，但鼓的輪廓又有點不規則，鼓麵上似乎還有一些扭曲的紋路，看不真切是什麼。這個徽記，她從未見過。
蘇嫣然盯著那個陌生的徽記，看了很久。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請柬的邊緣，一下，又一下。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市井聲。午後的陽光移動著，照在她完美的側臉上，卻照不進她此刻的眼神。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剛才的得意和笑意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一點細微的、不易察覺的警惕，像水麵下悄悄流動的暗流。
她輕輕地把請柬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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