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閣裡,白天的喧囂暫時平息。蘇嫣然坐在梳妝台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對鏡理妝。銅鏡裡映出她完美卻帶著一絲倦意的臉,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一支金簪,眼神有些飄忽。
窗外傳來隱約的市井聲,但她仿佛聽不見。她的思緒還陷在那場詭異的水榭私宴裡。
燭火搖曳的安靜廳堂,低聲交談的權貴,臨水的漆黑窗戶……還有那些話。“九霄環佩”,“天人妙音”,“新材料”……那個李大人說話時閃爍的眼神,打量她的古怪目光,最後那句帶著酒氣的“可惜了”……
當時在宴會上,她保持著鎮定,但回來後,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那些詞語聽起來風雅,卻像包裹著某種冰冷的、令人不安的內核。尤其是“新材料”三個字,和“天人妙音”聯係在一起,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最近京城暗地裡流傳的那個可怕傳聞——關於一種用特殊“材料”蒙皮製成的鼓。
她的心輕輕一顫。難道那不僅僅是傳聞?難道宴會上那些人談論的“樂器”,就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但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那場宴會絕非簡單的聽曲作樂。那位低調的主人,那些神秘的賓客,他們的談話,似乎都指向某個隱藏在風雅表象下的、黑暗的秘密。
她不能坐以待斃。她需要知道更多。
她放下金簪,站起身,走到一個精致的首飾盒前。她打開盒子,裡麵不是珠寶,而是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幾張紙。紙上寫著一些名字,後麵跟著簡單的備注。這是她這些年,在風月場中周旋,暗中建立起來的一點人脈。有貪杯好說話的小吏,有喜歡炫耀內幕消息的富商管家,也有在各府邸走動、消息靈通的小人物。
她仔細看著那幾個名字,心裡快速盤算著。誰可能聽說過“九霄環佩”?誰可能了解那位水榭主人的背景?誰又可能知道更多關於那種恐怖傳聞的細節?
她選定了兩個名字。然後,她走到書案前,鋪開兩張小小的花箋。她沒有寫字,而是用畫眉的黛石,在其中一張上輕輕畫了一個簡單的、扭曲的環佩圖形。在另一張上,她滴了一滴淡淡的、帶著香氣的胭脂,像一枚鮮紅的印記。
她把花箋仔細折好,叫來了小翠。
“小翠,”她把兩張花箋遞給丫鬟,聲音壓得很低,“把這兩張箋子,分彆送到紙上的地址去。記住,要親手交給門房,就說是我送去的‘花樣子’,請他們家夫人小姐賞鑒。彆的什麼都彆說,也彆說是我送的。”
小翠似懂非懂,但看蘇嫣然神色嚴肅,立刻點點頭,小心地接過花箋,快步出去了。
蘇嫣然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熙攘的街道。她的心跳有點快。這是一次試探,很冒險,但她必須做。
時間一點點過去。外麵的天色漸漸從明亮變成黃昏,又慢慢染上夜色。霓裳閣開始點亮燈籠,準備迎接晚上的客人。
小翠回來了,對她輕輕搖了搖頭。那兩處地方,沒有任何回音。好像石沉大海。
蘇嫣然的心沉了一下。這不正常。按照以往,這種隱晦的試探,多少會有點反饋。要麼是熱情的回應,要麼是委婉的拒絕。但這種徹底的沉默,反而顯得異常。
她感覺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一層看不見的、堅硬的壁。那場宴會背後牽扯的東西,恐怕比她想象的更深。
她有些煩躁地在房間裡踱步。燭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難道就這樣算了?放棄追查?
不。她不甘心。家族冤屈未雪,如今又可能撞破更大的隱秘,她不能退縮。
她再次走到首飾盒前,看著那份名單。還有誰?還有誰可能知道點什麼?她的目光在一個名字上停留了很久。那是一個在多家權貴府邸做過的老樂師,如今退休在家,教幾個學生糊口。他年紀大,經曆多,或許……
她決定再試一次。她換了一種方式,取出一張普通的信紙,用最普通的筆墨,寫了幾句請教古琴曲譜的客氣話,然後封好。這次,她沒有用任何隱秘的標記。
就在她準備叫小翠再次送信時,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進來的是另一個小丫鬟,手裡拿著一個小巧的、編得很精致的柳條小花籃。花籃裡放著幾朵新鮮的茉莉花,香氣撲鼻。
“小姐,剛才門外有個小孩送來的,指名要給您的。說是感謝您上次的賞錢。”小丫鬟把花籃遞過來。
蘇嫣然愣了一下。她最近並沒有打賞過什麼送花的小孩。她接過花籃,花香很濃鬱。她撥開潔白的花朵,手指在花籃底部摸到了一小塊硬物。
那是一個卷得很細很小的紙卷,用一根紅絲線輕輕係著。
她的心猛地一跳。她不動聲色地對小丫鬟說:“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退了出去。
蘇嫣然立刻走到燈下,解開紅絲線,將那個小紙卷展開。
紙很小,很薄,上麵隻有一行字。字寫得很潦草,像是用木炭匆匆寫就,墨色很淡,卻像驚雷一樣劈入她的眼中:
“欲知皮鼓事,城南亂葬崗。”
紙卷從她微微顫抖的指間飄落,無聲地掉在鋪著地毯的地麵上。旁邊的茉莉花散發著濃鬱的甜香,卻讓她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
城南亂葬崗?那是一片無人管理的荒墳地,埋的大多是橫死、無家可歸的人,平時連白天都很少有人敢去。
誰給的紙條?是警告?是陷阱?還是……真的線索?
她看著地上那行猙獰的字,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梳妝台上的銅鏡裡,映出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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