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陸輕塵蹲在信驛鋪子的門檻上，啃著一個剛買來的肉包子。他今天跑了好幾趟腿，賺的銅錢夠他吃好幾頓好的。他一邊吃，一邊看著街上漸漸多起來的燈籠，心裡盤算著晚上是去聽段說書，還是找地方睡個大覺。
鋪子裡的老掌櫃正在油燈下撥算盤，劈裡啪啦地響。
這時，一個人影走到了鋪子門口，擋住了外麵的光。來人穿著一件深色的鬥篷，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個沒什麼血色的下巴。
“送信。”那人的聲音有點啞，很低沉，像是故意壓著嗓子說話。
老掌櫃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寄哪兒？什麼信？急件還是平信？”
鬥篷人沒回答，隻是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那信看起來很普通，牛皮紙信封，封口用普通的火漆封著，上麵沒有印記。
但他隨後放在櫃台上的東西，卻讓老掌櫃撥算盤的手停住了，也讓啃包子的陸輕塵停下了咀嚼。
那不是幾文錢，也不是一小塊碎銀子。那是一錠完整的、足色的雪花銀，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誘人的光。足足有十兩重。
老掌櫃吸了口氣，眼睛瞪大了：“客官，您這是……寄什麼信要這麼多錢？就算加急也遠遠用不了啊！”
鬥篷人聲音依舊低沉：“不是寄信的錢。是跑腿的錢。這封信，要送個地方。”
陸輕塵三兩口把包子塞進嘴裡，拍拍手站起來，湊了過來。他看著那錠銀子，眼睛有點發直。這夠他跑多少趟腿啊！
“送哪兒？”老掌櫃謹慎地問。
鬥篷人報了一個地名。那地方在京城西邊郊外，很遠，靠近山腳。那裡好像隻有一座荒廢了很多年的老莊園，據說不太乾淨，平時根本沒人去。
老掌櫃的眉頭皺了起來：“那麼遠？還是荒宅？這……”
“子時之前，送到。”鬥篷人打斷他，語氣不容商量，“必須送到莊園門口，把信塞進大門的門縫裡。然後立刻離開，不準停留，不準回頭看，不準對任何人提起。”
他的要求很奇怪，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尤其是送信的時間，子時，那是半夜，陰氣最重的時候。
老掌櫃猶豫了，看著那錠銀子，又看看鬥篷人模糊的臉，搖了搖頭：“客官，這……這差事有點邪乎啊。那麼晚，那麼偏的地方，我這夥計……”
“我去！”陸輕塵突然開口，聲音響亮，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膽氣和看到重賞的興奮。他一步跨到櫃台前，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那錠銀子，“掌櫃的，這活兒我接了！放心，京城裡頭，論送信，我跑得最快！管他什麼地方，保證送到！”
老掌櫃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輕塵！彆胡鬨！那地方邪性，晚上不安全！”
陸輕塵滿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怕什麼？我跑得快，真有啥不乾淨的東西，它也追不上我！十兩銀子呢！夠咱們鋪子掙多久的了？”
鬥篷人似乎對誰去送並不在意，他轉向陸輕塵，帽簷下的陰影似乎動了一下，像是在打量他：“就你去？記住我的話。子時，獨往。送到即走，彆停留，彆回頭。做到了，這錠銀子就是你的。做不到，或者泄露半個字……”他的聲音冷了下去，沒說完，但威脅的意思很明顯。
陸輕塵被那錠銀子晃得心癢，拍著胸脯保證：“放心！規矩我懂！保證一個字都不往外說！信呢？地址再給我說一遍，我記準了。”
鬥篷人把信推到他麵前，又重複了一遍那個荒廢莊園的名字和大致方位。然後，他手指一推，那錠沉甸甸的銀子就滑到了陸輕塵麵前。
“這是定金。事成之後，若守約，還有同樣一錠。”鬥篷人說完，不再多留一秒，轉身就走出了鋪子，很快消失在傍晚的街道人流裡。
陸輕塵拿起那錠銀子，入手沉甸甸、涼絲絲的。他放在嘴裡輕輕咬了一下，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是真的！他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老掌櫃卻一臉憂心忡忡：“輕塵啊，這錢拿著燙手啊！那地方真去不得！聽說以前是個凶宅，死過好多人，半夜老有怪聲。這人也古裡古怪的，哪有正經人半夜去荒宅送信？還給這麼多錢？肯定有蹊蹺！”
陸輕塵把銀子揣進懷裡，又拿起那封輕飄飄的信翻來覆去看。信很普通，捏著裡麵好像就隻有一張紙。
“掌櫃的，您就是膽子小。”陸輕塵笑嘻嘻的，完全不擔心，“這世上哪來的鬼？都是自己嚇自己。就算有，它兩條腿還能跑得過我？十兩銀子啊！還有一錠事後給！這夠我歇多久了？說不定還能把看中的那雙新靴子買了！”
他心裡被巨大的好奇和興奮填滿了。誰出的錢？為什麼給這麼多？信裡寫的什麼？為什麼要半夜送到那種地方？這簡直比他聽過的所有說書故事都刺激。
老掌櫃還在念叨：“……要不這錢退回去，這活兒咱不接了……”
“接！乾嘛不接！”陸輕塵把信也小心揣好，生怕老掌櫃反悔，“您放心，我去去就回，快得很！子時之前肯定送到，然後立馬撒腿就跑，絕對不回頭不看！保證沒事！”
他越想越覺得這趟差事有意思極了，不僅能賺一大筆錢，還能滿足他的好奇心。那點微弱的警惕心，早就被白花花的銀子和獵奇的興奮壓得不見蹤影了。
他看了看外麵漸漸黑透的天色，估算了一下時間和路程。
“時辰還早，我吃飽點，歇會兒再去。”他說著，又從懷裡掏出幾文錢，“掌櫃的，我再買兩個肉包子，吃飽了好跑路！”
他臉上洋溢著輕鬆的笑容，仿佛不是要去深夜的荒宅送信，而是要去赴一場有趣的夜遊。懷裡的那錠銀子，沉甸甸地墜著，仿佛在無聲地催促他，前往那個未知的、隱藏在夜色深處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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