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蓉州城外荒蕪的平原吞噬殆儘。寒風呼嘯,吹過枯草發出簌簌聲響,仿佛無數冤魂在低語。遠處城牆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猶如一頭蟄伏的巨獸,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死寂。
鐵心伏在一處土丘後,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前方的護城河。河水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幽暗的波紋,河對岸的哨塔上偶爾閃過火把的光暈,隱約可見官兵巡邏的身影。
“時機到了。”鐵心壓低聲音,向後打了個手勢。
墨言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滑出,無聲地點頭。他手中握著幾根削空的蘆葦杆,每根約莫一臂長短,這是他們唯一的換氣工具。
陸輕塵幫著將蘆葦分發給眾人,手指微微發顫。他瞥了眼漆黑如墨的河水,咽了口唾沫:“這…這能行嗎?狗娃怎麼辦?他這麼小…”
被點到名的狗娃緊緊抓著白芷的衣角,小臉煞白,瘦小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發抖,大眼睛裡滿是恐懼,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鐵心目光掃過孩子,沉聲道:“我帶著狗娃。用布帶把他綁在我背上。白大夫,給他含一片參須吊氣。”
白芷立刻從藥箱取出參片,蹲下身柔聲安撫:“狗娃乖,含住這個,彆怕,抓緊鐵心叔叔,閉上眼睛不要看水。”
狗娃乖巧地點頭,小手死死攥住參片,眼中淚花打轉卻強忍著。
“按計劃行事。”鐵心繼續部署,“墨言先探路,確認柵欄缺口。我帶著狗娃斷後。白大夫,天佑,你們跟緊輕塵。”
墨言將蘆葦含入口中,率先滑入河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包裹全身,讓他幾乎窒息。他強迫自己適應,像一尾遊魚般無聲無息地向對岸潛去。
鐵心將狗娃牢牢綁在背後,小家夥的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抱緊我,彆出聲。”鐵心低聲道,感受到孩子冰涼的小臉貼在自己頸後。
“走!”鐵心低喝一聲。
陸輕塵深吸一口氣,含著蘆葦杆第二個下水。白芷緊隨其後,趙天佑咬了咬牙,也滑入河中。
河水冰冷得超乎想象,仿佛無數根針紮進皮膚。水流湍急,暗流拉扯著身體。白芷拚命劃水,緊緊跟著前方陸輕塵模糊的身影。懷中的藥箱變得沉重,但她不敢有絲毫鬆懈。
趙天佑感到體力迅速流失。冰冷的河水刺激著他剛剛痊愈的身體,胸口開始發悶。他拚命咬著蘆葦杆,努力維持呼吸,但雙腿越來越沉重。
鐵心背負著狗娃,行動明顯遲緩。孩子雖然瘦小,但在水中卻成了額外的負擔。狗娃嚇得緊閉雙眼,小手死死抓著鐵心的衣服,冰冷的水讓他不住地打顫。
突然,一股暗流卷來,趙天佑一個踉蹌,蘆葦杆從口中脫出!他慌忙伸手去抓,卻隻碰到冰冷的水流。窒息感瞬間襲來,他本能地想要浮出水麵——
一隻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將一根新的蘆葦杆塞入他口中。鐵心不知何時已遊到他身邊,眼神嚴厲中帶著關切。趙天佑驚魂未定,連連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就在這時,對岸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火把的光亮向河邊移動,隱約聽到官兵的呼喝聲。
水中眾人瞬間僵住,心臟幾乎停止跳動。鐵心迅速下沉,確保背上的狗娃完全沒入水中。
“媽的,又是個想偷跑的!”一個粗嘎的聲音吼道。
“扔回去!彆讓瘟病傳出來!”另一個聲音應和。
重物落水聲和微弱的掙紮聲傳來,很快又歸於寂靜。
鐵心眼神陰沉,打了個繼續前進的手勢。眾人強壓恐懼,緩緩向對岸移動。
墨言已在水中等候多時。他指向河底一處陰影——那裡,幾根鐵柵欄已然斷裂,形成一個堪堪容人通過的缺口。缺口邊緣粗糙,顯然是被人為破壞的痕跡。
墨言率先鑽過缺口,隨後是陸輕塵。白芷深吸一口氣,鬆開藥箱將其推過缺口,自己緊隨其後。趙天佑被鐵心推著穿過缺口,鐵心背著狗娃最後一個艱難地鑽過。
眾人浮出水麵時,已是在城牆內側的一處廢棄碼頭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混合著腐爛物、草藥和燒焦氣味的死亡氣息。
狗娃一露出水麵就劇烈咳嗽起來,小臉凍得發青。白芷急忙遊過去檢查,鬆了口氣:“沒事,隻是嗆了點水,受寒了。”
蓉州城就在眼前。
死寂。這是第一印象。
偌大的城市仿佛被抽空了靈魂,沒有燈火,沒有人聲,甚至連犬吠蟲鳴都聽不到。隻有風穿過空蕩街道的嗚咽,和遠處偶爾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聲。
街道上隨處可見散落的雜物:翻倒的推車,散落的行李,甚至還有…零星倒臥的屍首。那些屍體大多用草席簡單覆蓋,但有些直接暴露在外,在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僵直姿態。
“天啊…”陸輕塵爬上岸,聲音發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狗娃看到街角的屍體,嚇得把小臉埋進鐵心懷裡,瘦小的身體瑟瑟發抖。白芷連忙擋住他的視線,輕聲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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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迅速檢查了一下藥箱確認無恙,隨即目光悲憫地掃過那些屍體。作為醫者,她本能地想要上前查看,但鐵心拉住了她。
“先找地方落腳。”鐵心聲音低沉,“墨言,偵查。”
墨言點頭,身影無聲地融入旁邊一條窄巷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