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鐵心的身體依舊虛弱,恢複的過程緩慢得令人心焦。他能夠自己吞咽一些流食了,也能在攙扶下坐得更久一些,但四肢依舊不聽使喚,尤其是左臂和雙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他常常沉默地靠在床頭,目光空茫地望著窗外,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那種深沉的挫敗感,像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著他。
這天午後,陽光正好。趙天佑推著一輛臨時找來的木輪車,準備照例扶鐵心到院子裡曬曬太陽。當他俯身想去攙扶時,鐵心卻微微搖了搖頭,目光越過趙天佑的肩膀,望向院子角落那個簡陋的打鐵棚。棚子裡,鐵砧和風箱靜靜立著,上麵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趙天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鐵心的意思。他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有擔憂,也有期待。他小心翼翼地將鐵心抱上木輪車,推著他,緩緩穿過院子,來到了打鐵棚前。
棚內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炭火和金屬氣味。鐵心的目光緩緩掃過熟悉的鐵砧、火鉗,最後落在那排掛在牆上的、大小不一的鐵錘上。他抬起右手,用儘力氣,微微指向其中最小、最輕巧的一柄手錘。
狗娃機靈,立刻跑過去,踮起腳,小心翼翼地將那柄小錘取了下來。錘子不大,但對於此刻的鐵心來說,卻顯得異常沉重。狗娃將錘柄輕輕放在鐵心攤開的、微微顫抖的右掌中。
鐵心的手指僵硬地彎曲,試圖握住錘柄。他的手臂因為用力而劇烈地顫抖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趙天佑和狗娃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一次,兩次,……錘子幾乎要從他無力的指間滑落。但他沒有放棄,咬著牙,用儘全身的力氣,終於將錘柄牢牢地、雖然依舊顫抖地,握在了手中。
他喘息了片刻,目光投向鐵砧上一小塊廢棄的、冰冷的鐵料。他緩緩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儘全身的意誌,控製著顫抖的手臂,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將小錘舉了起來。動作笨拙而艱難,仿佛舉起千斤重擔。
終於,錘頭升到了最高點。停頓了一瞬,然後,帶著他全部的決心,輕輕地、輕輕地落了下去。
“叮……”
一聲極其微弱、幾乎細不可聞的敲擊聲,在寂靜的打鐵棚裡響起。聲音很小,卻異常清晰,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
這聲微弱的敲擊,卻讓趙天佑和狗娃渾身一震,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們看著鐵心雖然疲憊卻異常明亮的眼神,看著他手中那柄終於敲響了鐵砧的小錘,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
這一聲“叮”,不再是金屬的碰撞,而是一個戰士吹響的反擊號角。鐵心的戰鬥,從這一刻起,正式從病榻轉移到了他曾經最熟悉、也最能證明他價值的鐵砧之上。希望,如同爐中重新點燃的火種,雖然微弱,卻已有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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