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高燒暫時退去,但身體極度虛弱,意識時清醒時糊塗。白芷將她安置在隔離區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親自照料。隨著更多來自京畿地區的流民湧入隔離營,那些破碎的、充滿血腥和絕望的敘述,逐漸拚湊出了一幅令人心驚肉跳的、關於帝國心臟最終命運的悲慘圖景。
消息是從不同人的口中,斷斷續續傳來的。一個曾是京城守軍小校的漢子,在喝下一碗熱粥後,紅著眼睛,聲音嘶啞地對負責登記的文書說:“沒了……全沒了!宮裡先亂了起來!說是……說是太子等不及了,帶兵逼宮……結果禁軍內部又有人反水……亂箭射死了好幾個皇子……連、連皇上都……”他猛地頓住,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不敢再說下去,隻是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另一個從城南逃出來的老太監,在隔離時神神叨叨,反複喃喃:“血……到處都是血……承天門前的白玉石階,都被染紅了……嬪妃娘娘們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那些亂兵,闖進宮裡,見東西就搶,見人就殺……祖宗幾百年的基業啊,一把火……好多宮殿都燒沒了……”他說著說著,就嚎啕大哭起來,狀若瘋癲。
還有幾個似乎是鏢師打扮的幸存者,提到京城陷落前的混亂:“幾個王爺各自帶著兵馬,在城裡打了起來,說是清君側,其實就是為了那個位子!城門守軍各自為戰,甚至互相攻擊!城外的好幾路藩鎮也趁機打了進來,說是勤王,實則是劫掠!京城……京城成了煉獄!大火燒了十幾天都沒滅!”
這些零零碎碎、卻都指向同一慘劇的消息,像冰冷的雪花片,不斷堆積,最終凝結成一塊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寒冰。白芷將這些信息仔細整理後,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城守府,向趙天佑和能夠短暫坐起來的鐵心彙報。
議事廳內,燭火搖曳。白芷儘量用平緩的語氣,將她聽到的、經過交叉印證相對可信的部分敘述出來:宮廷內鬥,皇子相殘,皇帝遇弑,禁軍崩潰,藩鎮入京,燒殺搶掠,千年古都,毀於一旦。
她說完,廳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能聽到窗外風吹過屋簷的嗚咽聲。
趙天佑站在窗前,背對著眾人,身體僵硬。他原本因為蓉州局勢稍穩而略有舒展的眉頭,此刻緊緊鎖死,握著窗欞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他曾是商人,走南闖北,深知京城對於這個龐大帝國意味著什麼。那是政治的中樞,是秩序的象征,是天下人心所向。京城的陷落和皇權的崩塌,意味著維係了數百年的“大晟”王朝,其法統在這一刻,已經徹底瓦解了。天下,將徹底進入一個無法無天、弱肉強食的混亂時代。
他久久地沉默著,仿佛變成了一尊石雕。最終,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了往常的精明與算計,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悲涼。他望向一直閉目傾聽、麵色古井無波的鐵心,又看了看一臉憂色的白芷,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緩緩吐出幾個重若千鈞的字:
“大晟……真的亡了。”
這句話,如同喪鐘,在寂靜的廳堂內回蕩,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也預示著更加黑暗和動蕩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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