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城攻防戰進入第三天。
這座原本在北疆防線中並不起眼的城池,此刻已然成為了整個戰局的焦點。城牆上下,硝煙彌漫,原本青灰色的牆磚被煙火熏得漆黑,隨處可見斑駁的血跡和破損的痕跡。城垛多處被遼軍的石炮砸毀,守軍隻能用沙袋和門板臨時填補。城下,遼軍的屍體層層疊疊,與折斷的雲梯、破碎的盾車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與火藥的硫磺味,令人作嘔。
耶律休哥徹底放下了矜持與試探,將戰爭最殘酷、最原始的一麵赤裸裸地展現出來。他動用了超過三萬的兵力,不分晝夜,輪番猛攻遂城四麵城牆。投石機日夜不停地拋射巨石,試圖將城牆徹底砸開缺口;數以千計的弓箭手進行覆蓋式射擊,壓得城頭守軍抬不起頭;一隊隊披著重甲的遼軍“鐵鷂子”精銳,頂著盾牌,悍不畏死地攀爬雲梯,企圖強行登城。
守軍的壓力巨大。儘管憑借震天雷、床弩等利器給予了遼軍大量殺傷,但自身的傷亡也在持續增加。箭矢、滾木、礌石消耗極快,尤其是震天雷,庫存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許多士卒連續作戰,已是疲憊不堪,隻能靠著意誌和輪換勉強支撐。
“宣撫有令!遂城乃全局關鍵,務必死守!援軍已在路上!”傳令兵冒著箭矢,在城頭奔走,傳遞著楊延昭的命令,鼓舞著士氣。這“援軍已在路上”的消息,無論真假,都成了支撐守軍信念的重要支柱。
事實上,楊延昭在淤口寨同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耶律休哥派出的遊騎加大了活動範圍和控製力度,試圖徹底掐斷淤口寨與遂城的聯係。七郎楊延嗣的騎兵部隊連日與遼軍遊騎激戰,雖成功維持了聯絡線的存在,但自身也損失不小,人馬皆疲。
“六哥,遂城情況恐怕不妙,今日遼軍的攻勢尤其猛烈,城頭幾次險些被突破!”楊延嗣剛從外麵廝殺回來,甲胄上滿是血汙,臉上帶著焦灼。
焦讚也沉聲道:“宣撫,我軍騎兵連日苦戰,已顯疲態。遼軍遊騎數量遠超我們,再這樣下去,聯絡線恐有被切斷之虞。是否讓跳蕩營出擊,接應一下?”
楊延昭站在沙盤前,眉頭緊鎖。沙盤上,代表遼軍主力的黑色旗幟如同烏雲般籠罩著遂城,而代表遼軍遊騎的細小黑旗,則幾乎將淤口寨與遂城之間的區域覆蓋。遂城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看似隨時可能傾覆。
“不行。”楊延昭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堅定,“跳蕩營是我們最後的機動力量,也是守住淤口寨的根本,不能輕易動用。耶律休哥至今未全力進攻淤口寨,未必沒有引我們出寨野戰的心思。”
他指著沙盤上遂城的位置,“遂城還能支撐。守將是我一手提拔,深知守城要訣。城內存糧、飲水充足,軍心未亂。我們現在出去,正中耶律休哥下懷。他要的就是我們離開堅固寨堡,在野外與他決戰。”
“可是……”楊延嗣還想再說。
楊延昭抬手打斷了他,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沒有可是。相信遂城的弟兄,他們守得住!七郎,你繼續率領騎兵,不惜代價,確保聯絡暢通!不僅要傳遞消息,還要設法將我們這邊趕製出來的一批箭矢和少量震天雷送進去!告訴守將,援軍……一定會到!”
他口中的“援軍”,並非虛言。在戰事爆發之初,他就已經以宣撫使司的名義,緊急征調更後方的莫州、瀛洲等地駐軍向瓦橋關一線集結。同時,他派往東京汴梁的八百裡加急奏報,想必也已送達。他現在就是在賭,賭遂城能撐到朝廷做出反應,賭耶律休哥無法在短期內啃下這塊硬骨頭!
……
遂城城頭,戰鬥已經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一段位於南門的城牆,在承受了數十枚巨石的轟擊後,終於不堪重負,坍塌出了一個數丈寬的缺口。碎石和陣亡將士的遺體將缺口堵住了一半,但依舊形成了一個致命的通道。
“城牆破了!大遼的勇士們,殺進去!屠城三日!”遼軍將領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指揮著如潮水般的遼軍士兵,瘋狂地向缺口湧來。
“堵住缺口!長槍兵上前!弓弩手,覆蓋射擊!”守將眼睛赤紅,親自揮舞著戰刀,帶領著親兵和預備隊衝向了缺口。
霎時間,缺口處成為了血肉磨坊。宋軍的長槍如林,拚命向前突刺,將試圖衝進來的遼軍捅穿。後麵的弓弩手不顧危險,站在殘存的牆垛後,向缺口外蜂擁而至的遼軍傾瀉箭雨。震天雷更是不要錢似的往缺口外投擲,爆炸的火光和氣浪一次次將遼軍的衝鋒隊形炸散。
然而,遼軍實在太多了,而且後續部隊踩著同伴的屍體,依舊亡命地向上衝。雙方士兵在缺口處展開了殘酷的肉搏戰,刀劍碰撞聲、嘶吼聲、慘叫聲響成一片。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鮮血染紅了腳下的磚石泥土。
一名宋軍都頭,手持巨斧,如同門神般守在缺口最前沿,連續劈翻了五六名遼兵,自己身上也多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兀自死戰不退。直到一名遼軍百夫長的長矛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才怒吼一聲,用儘最後力氣將斧頭擲出,砸碎了對方的頭顱,隨即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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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將見狀,目眥欲裂,大吼道:“弟兄們!為都頭報仇!絕不能讓遼狗踏進遂城一步!身後就是我們的父母妻兒!殺!”
“殺!殺!殺!”殘存的守軍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士氣不降反升,硬是用血肉之軀,將遼軍的又一次猛攻擊退。缺口處,雙方遺屍累累,幾乎將通道再次堵塞。
夕陽西下,如血的殘陽映照著同樣被鮮血染紅的遂城城牆。遼軍的攻勢終於如同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滿地的狼藉和死寂。
守將拄著卷刃的戰刀,疲憊地靠在殘破的牆垛上,看著城外緩緩退去的遼軍隊伍,又看了看城頭橫七豎八陣亡將士的遺體,以及那些帶著傷、默默收拾戰場、修補工事的幸存者,虎目之中,不禁溢滿了淚水。
三天了,這座城還在。但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了。
……
耶律休哥大營。
氣氛比前幾日更加壓抑。連續三天的猛攻,傷亡數字不斷累加,卻依舊未能攻克這座看似並不雄偉的城池,這讓素來驕傲的遼軍將領們感到難以接受,也更添了幾分焦躁。
“於越!遂城守軍已是強弩之末!今日我軍已破其城牆,隻要再加大力度,必能一鼓而下!”一員將領不甘地請命。
耶律斜軫卻相對冷靜,他分析道:“於越,遂城守軍抵抗之頑強,遠超預期。尤其是那種火器,對我軍士氣和攻堅士卒威脅巨大。我軍雖眾,但連日強攻,士卒疲敝,傷亡亦是不小。是否……暫緩攻勢,另尋他法?”
耶律休哥沉默著。他何嘗不知強攻的代價?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若後退,之前的一切犧牲都將付諸東流,而且宋軍士氣必然大漲,再想尋找如此決戰的機會就難了。楊延昭像一塊堅韌的牛皮糖,牢牢地粘在這裡,不拔掉他,南下之路將充滿荊棘。
更重要的是,他收到風聲,南朝朝廷似乎已有所動作,河北諸路的宋軍正在向邊境集結。時間,並不完全站在他這一邊。
“楊延昭……淤口寨……”耶律休哥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淤口寨的宋軍主力始終按兵不動,隻是依靠騎兵騷擾,這讓他如鯁在喉。他知道楊延昭在等,等自己久攻不下,士氣衰竭,或者等南朝援軍到來。
“不能讓他如願。”耶律休哥眼中寒光一閃,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傳令!明日繼續猛攻遂城,攻勢加倍!同時,抽調一萬精銳,由耶律斜軫你親自率領,秘密運動至淤口寨側翼隱蔽待命!”
帳內眾將皆是一怔。
耶律休哥冷冷道:“楊延昭不是想當釘子嗎?那我就把他這顆釘子,連同底座一起拔起來!明日,我親率主力佯攻遂城,做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破城的姿態。楊延昭在淤口寨,見遂城危急,又有我軍遊騎遮蔽,未必能準確判斷我軍虛實。若他按捺不住,出兵救援遂城,耶律斜軫,你的任務就是半途截殺,將其援軍殲滅於野地!若他依舊固守……”
他頓了頓,聲音更冷:“那待遂城破後,我軍主力便可與你的偏師合圍淤口寨!屆時,他楊延昭縱有通天之能,也難逃覆滅!”
這是一招虛實結合的狠棋。耶律休哥將賭注壓在了楊延昭對遂城的重視,以及對其自身判斷力的自信上。他要利用遂城這個誘餌,釣出楊延昭這條大魚,或者,至少為最終拔除淤口寨這個據點創造條件。
曆史的走向,再次來到了一個微妙的岔路口。耶律休哥的戰術調整,無疑給看似穩固的宋軍防線,帶來了新的、巨大的變數和危機。
夜幕降臨,遂城在短暫的寂靜中舔舐傷口,準備迎接明日更加殘酷的戰鬥。淤口寨內,楊延昭凝視著搖曳的燭火,反複推演著戰局,試圖看穿耶律休哥下一步的真正意圖。而一支萬人的遼軍精銳,則在夜色的掩護下,如同暗流般,悄然向著淤口寨的方向湧動。
血沃的堅城能否繼續屹立?洞察先機的楊宣撫,又能否再次識破對手的詭計?北疆的命運,在血與火的煎熬中,等待著黎明的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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