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豐都城，更是陰森恐怖，街道兩旁是黑黢黢的建築，門窗裡透出幽幽的綠光，時不時有一個鬼魂被鐵鏈鎖著，被麵目猙獰的鬼差連拖帶拽地拉過去，嘴裡不停喊著“爹啊娘啊，救我”，聽得人心裡直發毛。
我們跟著黃仙的指引來到了森羅殿。殿裡倒是燈火通明，能隱約看見一位身穿王袍、麵色威嚴的閻君端坐其上，旁邊站著牛頭馬麵。
黃仙示意我們等在門口，自己整了整衣衫，上前幾步，躬身行禮，：“稟告閻君，弟子受陽間孝女劉某所托，特來為王氏老太求情。”接著，他便把老太太年輕時如何造下殺業、後來又對先父不敬不孝的因果緣由，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說完，他又將劉姐準備的那一大堆金銀紙錢和各式供品呈上，懇切道：“念在其女誠心悔過，願代母償還罪業，並備足敬意，萬望閻君開恩，準其母被扣之魂魄還陽，給她一個補過的機會。”
閻君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他沉默了好半晌，才拿起旁邊的生死簿細細翻看，又示意身旁的判官核查記錄。整個大殿靜得可怕，終於，閻君抬起頭，聲如洪鐘，在殿內回蕩：
“罷了，念其女誠心可鑒，又有你這仙家保舉，便暫且放還她一魂。然其殺生業力與不孝之過，非一日可消！爾等需謹記，回陽間後，必要她好生彌補，多行善事。若下次再入我地府，兩罪並罰，定不輕饒！”
說著，他大手一揮，一名鬼差便捧著一個閃爍著微弱白光的小球走了下來。那光球雖小，卻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想必就是老太太被扣的魂魄了。
我們趕緊上前，小心翼翼地從鬼差手中接過魂球，連聲道謝後，轉身快步離開。黃仙低喝一聲：“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回去的路，竟比來時凶險百倍。就好像我們拿著的不是魂球，而是什麼稀世珍寶，黑暗裡無數雙貪婪的眼睛都盯了上來。淒厲的尖嘯聲從四麵八方湧來，一道道黑影瘋了似的撲向我們，想要搶奪這生魂。好幾次，那冰冷的鬼爪幾乎就要觸到魂球，都被黃仙和隨行仙家奮力擋開。過奈何橋時，趙姐為了護住魂球，胳膊被一隻鬼爪狠狠抓了一下，頓時烏青一片，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當時也不知從哪兒湧上來一股怒火，看著趙姐受傷，腦子裡“嗡”的一聲，也顧不得害怕了，大喊一聲：“跟它們拚了！”便憑著本能，配合著我自家老仙兒的力量，揮拳踢腿，竟也打退了幾隻撲上來的惡鬼！
等我們跌跌撞撞再次回到老樓那熟悉的客廳時，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透進來一絲微光。我和趙姐直接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上下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透，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那個承載著希望的魂球，輕輕懸浮在昏睡的老太太頭頂，然後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滲了進去。過了一會兒，老太太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眼皮也開始顫動，原本微弱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有力了些。
我緩了好一陣，才撐著爬起來，對同樣虛脫的趙姐說：“趙姐，魂是回來了，但後續的事兒，一樣都不能少。”
我取來朱砂和黃紙，凝神靜氣，按照東北出馬仙的規矩畫了一道護身符，上麵用仙家秘傳的諱字寫著“三魂穩固，百邪不侵”。接著，我將符紙燒成灰，兌在一碗清水裡，遞給守在床邊、眼圈通紅的劉姐：“劉姐，把這個給老太太喝下去，能穩住魂魄。”
劉姐連忙接過，小心地喂給母親。
“接下來是還陰債，這才是大頭。”我鄭重地對劉姐說，“你趕緊去準備，要大量的金元寶、銀元寶、黃紙，還有那種用紅線捆好的紙錢。另外，我得寫兩份文書。”
劉姐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哎，好，好，我這就去準備！小師傅，寫什麼文書？”
“一份是寫給你姥爺的，”我解釋道，“咱們下去這一趟沒見著他老人家，估計是心裡還有氣，不想見。咱們直接寫表文，替你母親誠心認錯道歉，多送錢送物，求他老人家原諒。另一份，是寫給那些被你母親殺死的魚靈的，懺悔殺生之過，祈求它們寬恕，彆再糾纏。還有那些小野鬼，讓它們拿點錢，離老太太遠一點。”
東西備齊，文書寫好，我們選了一個偏僻的十字路口。點燃文書的刹那，怪事就發生了，原本一絲風都沒有的路口，突然憑空刮起一陣小小的龍卷風，精準地卷起燃燒的紙錢灰燼和火星，在空中不斷盤旋。那風裡竟然夾雜著無數哭泣聲，隱隱約約，好像有聲音在道謝，又有聲音在哭訴，聽得人心裡發毛。
那詭異的龍卷風圍著即將熄滅的火堆整整轉了三圈，才慢慢散去，而地上的紙灰也落得乾乾淨淨，一點不剩。
“債，算是還上了。”我對心有餘悸的劉姐說，“但要想以後平安，還得讓老太太自己心存善念。你勸勸她，讓她信佛吧，在家裡供奉一尊觀音像，每日誠心念念佛，力所能及地做點善事，這樣才能從根本上化解業力。逢年過節，給你姥爺多送些錢物，千萬彆再忘了！”
劉姐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我記下了，一定照辦！謝謝小師傅，謝謝趙姐！”
老太太醒來後，得知了自己在鬼門關走一遭的前因後果，又聽劉姐描述了還陰債時那詭異的龍卷風，嚇得夠嗆，對於信佛的事滿口答應，連連說：“我改，我一定誠心悔過！我爸這事兒……也怪我糊塗，以前有人勸過我給他燒點紙，我總覺得沒啥感情，也沒啥印象，就沒當回事……唉！”
處理完所有事情，我也該回黑龍江了。趙姐送我到車站，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師傅，這趟辛苦你了。放心吧，後麵幫老太太調理身子、安頓家宅的事，交給我就行。”
我點點頭，踏上歸程。
車窗外，陽光正好，人間煙火氣，此刻顯得格外珍貴。
這時我才有時間拿出手機，看見喬朵朵一小時前給我發來了一條微信：
【老板！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明天】我回複道
【那…明天見！】
【好】
我笑了笑收起手機，靠在車窗邊閉上了眼睛休息，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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