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剛給一位緣主畫完護身符，手機就響了，屏幕顯示“丁姐”，我接了起來。
“喂？丁姐？”
“小蔡師傅，忙不忙？”丁姐的聲音帶著點急。她四十多歲，家裡供著保家仙，性子爽朗。雖不幫人看事，但懂些陰陽規矩，前兩年跟我討教過供奉的講究，算是半個同道。
“還行，剛送走一位緣主。丁姐，有事？”
“是這樣，”她語速快了些，“我媽在醫院住院，心臟病。旁邊床有個老太太，情況不太好，全身腫得厲害。我瞅著有點邪乎，不像單純的病。她閨女想請您來看看，您方便不？”
“邪乎？”我問，“怎麼個邪乎法？”
“說不好，就是感覺不對。那腫得不正常，氣色也難看，一股…陰氣。您要是有空，過來看一眼？”
“行。醫院地址發我，這就過去。”
“好，好，謝謝小蔡師傅！”
掛了電話，我收拾好東西。丁姐能看出邪乎，多半是衝撞了陰邪，或是有仙家纏繞，畢竟她自家供著仙，對這些氣息敏感。
醫院住院部三樓，心內科。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麵壓抑的咳嗽聲。
丁姐在門口等著，見我來了，立刻迎上：“小蔡師傅，您可來了。”她壓低聲音，往裡指了指，“靠窗那個老太太就是，姓劉。”
我點點頭，跟她走進病房。
三張病床，靠窗那張圍簾拉著半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躺在上麵，蓋著薄被，但被子下的身軀輪廓顯得異常浮脹。露在外麵的手和腳踝腫得發亮，皮膚繃得緊緊的，透著一種不正常的青黑。鼻子裡插著氧氣管，胸口劇烈起伏，每次呼吸都帶著“嗬…嗬…”的雜音，聽著就揪心。
床邊坐著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麵容憔悴，眼圈紅腫。見我們進來，她連忙站起來，有些無措地看著丁姐。
“梅姐，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小蔡師傅。”丁姐介紹。
梅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帶著哭腔：“您就是蔡師傅吧，蔡師傅，您來了…醫生，醫生說沒多少日子了，讓…讓準備後事…可我瞅著我媽這情況，心裡頭…”她說不下去了，用手背擦著眼睛。
“彆急，我先看看。”我擺擺手，示意她彆激動，接著我走到病床邊。
離得近了，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更明顯。老太太麵色青黑浮腫，不是病重的蒼白，是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陰寒。尤其眼下，兩團濃重的黑影，像是很久沒睡好，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久了留下的印記。
“我搭個脈。”我對梅姐說。
伸手觸到老太太的手腕，冰涼！腫得厲害，皮膚按下去一個坑。指尖剛搭上脈門，心裡就是一怔。
這脈象…不是尋常病脈的虛浮無力。指下感覺跳動得很奇怪，一下，一下，像是有個活物在血管底下蹦躂，時強時弱，帶著一股急躁的勁兒。
這是“跳脈”，仙家纏身的典型脈象之一，而且纏著她的這位，怨氣不小。
我收回手，看向梅姐：“您家供保家仙了？”
梅姐愣了一下，立刻點頭：“供了，去年找了個師傅給寫的堂單。我媽身體一直不好，那師傅說供上就好了，可也沒見強…”
“供了多久？”
“一年多了。”
我皺起眉，若是正經保家仙，受了香火，斷不會看著供奉者病成這樣不管，反而會暗中護持。
這情況，肯定有蹊蹺。
“老太太這心臟病，不是一年兩年了吧？”我又問。
梅姐眼圈更紅了：“有六七年了，時好時壞。就最近這半年，突然加重，腫得路都走不了，氣也喘不上…師傅，您說實話，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家供的仙有問題？”
“不好說，”我沉吟道，“得去家裡看看堂單才知道。老太太身上確實有東西，像是黃仙在鬨。而且你們家供的那位，恐怕也不對勁。”我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人，她眼皮動了動，似乎有點意識，但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這樣，等老太太出院，我去家裡瞧瞧。醫院這裡，人多眼雜，不方便辦事。”
梅姐急道：“醫生剛說了，讓出院！說醫院也沒辦法了，讓回家…養著…”她聲音哽咽，“這就辦手續，蔡師傅，您現在就跟我們回去，行不行？求您了！”
我看她情真意切，又看看奄奄一息的老人，點了點頭：“行，我跟你們去。”
手續辦得很快。我們幫著把老太太抬上輪椅，推出醫院，上了車。
老太太家住在老小區，六十多平米的兩居室，一進門就被一股濃鬱的中藥味裹住，像是好幾年沒散過。客廳沙發上鋪著舊布，牆角堆著不少藥盒，一看就是常年與藥為伴。
“堂單供在陽台。”梅姐說著，領我往陽台走。
陽台不大，采光一般。角落裡擺著個舊木桌，算是供桌。桌上放著一個白瓷香爐，爐灰積了厚厚一層，幾乎滿了，旁邊歪歪扭扭插著兩根沒燒完的香茬。牆上貼著一張紅紙，用毛筆寫著“供奉胡仙黃仙之位”，字跡潦草。
最紮眼的是紅紙兩邊的對聯。
上聯：在深山修真養性
下聯：出古洞四海揚名
“胡鬨！”我一看這對聯，火氣就上來了。
梅姐被我嚇了一跳。“這…這有啥不一樣嗎？蔡師傅？”梅姐緊張地問。
“區彆大了！”我指著那對聯，語氣嚴厲，“這是保家仙的堂單嗎？這是領兵帶隊的出馬堂口用的對聯！保家仙講究的是看家護院，安穩過日子，不惹是非。對聯多用‘敬仙家四季平安’，‘奉祖先闔家安康’這類。這‘出古洞四海揚名’是什麼意思？是要招兵買馬、立堂看事的架勢！你們一個普通人家，供這個，等於告訴各路仙家‘我家招仙’，亂七八糟的都能來！真正的保家仙，見了這對聯，反而不會來！誰願意在一個普通老人身上‘四海揚名’？怎麼去揚名？”
我越說越氣：“寫這堂單的人，要麼是半瓶水瞎晃悠，根本不懂規矩！要麼就是故意害人！這不是坑人是什麼？”
正說著，那積滿香灰的香爐裡，突然毫無征兆地冒出一股細細的黑煙，繞著牆上的堂單打了個旋，然後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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