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道癌。
晚期。
郝鳳霞的丈夫也從老家趕來了，是個看起來挺穩重的村乾部。他把郝鳳霞拉到病房外，低聲勸慰了很久，郝鳳霞的情緒才稍微平複了一些，但一雙眼睛早已紅腫得不成樣子。
醫生找家屬談了話，建議很明確：保守治療。老爺子七十一了，身體底子太差，手術風險極高，放化療他的身體也承受不住。不如回家好好養著，儘量滿足老人的願望，想吃點啥就吃點啥，減少痛苦，提高最後這段日子的生活質量。
郝鳳霞聽著，沒再哭鬨，隻是一個勁地掉眼淚，默默點頭。
我陪著他們回到賓館。老爺子坐在床邊，拿著個舊手機，眯著眼刷著視頻，還在忙著那些所謂的賺錢任務，時不時嘟囔一句：“就差一點了……”
看著他渾然不知的樣子，我心裡堵得厲害。
郝鳳霞似乎還是不甘心。她坐在床沿，又開始“嘶嘶”地吐氣，手指在空中比劃著複雜的訣，嘴裡念念有詞。她想讓她身上的仙家再努努力。
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黃仙還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對著老爺子的方向比劃著，像是在施法。
而老爺子肩上那隻老黃仙，隻是無力地蹲在原地，眼神灰敗，失去了所有神采，連之前的焦急和委屈都沒有了。它似乎已經明白，到了這個地步，什麼都晚了。
有些事，真的沒法說。仙家能看事，能擋災，卻治不了實病，尤其是拖到這個地步的絕症。
郝鳳霞比劃了半天，見沒什麼效果，才停下來，臉色蒼白地對我說：“蔡師傅，走，我請你吃頓飯。這次，真多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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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她幾乎沒動筷子，隻是不停地說話，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蔡師傅，這次真謝謝你了……要不是你點醒我，我到現在還蒙在鼓裡，還在瞎折騰……是我傻，是我糊塗……被那些東西迷了心竅……我真是個不孝女……”
我歎了口氣，勸了幾句：“彆太自責了，誰也不想這樣。趁老爺子現在還不知道，讓他開開心心過好剩下的日子，比啥都強。”
她紅著眼圈，點了點頭。
吃完飯，我便告辭回去了。
這件事過去大約三個月，一天上午，我又接到了郝鳳霞的電話。
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濃的疲憊：“蔡師傅，我爸……走了。昨天晚上走的，沒受什麼罪，挺安詳的……”
電話這頭，我沉默了很久，胸口像是壓著塊石頭，最終隻擠出兩個字：“節哀。”
掛了電話，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灰蒙蒙的天，心裡五味雜陳。
有些時候，疾病真的就隻是疾病，它不是“外病”，不是“仙鬨”，不是任何超自然力量的結果。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若是當初，郝鳳霞能早一點放下那份“仙家作祟”的執念，早一點相信現代醫學，或許……或許老爺子還能有機會多活幾年，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帶著一身無法挽回的病痛，悄無聲息地離開。
可這世上，最沒有的就是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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