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之門的餘震仍在天地間低低回響,尚未完全平息。林風靜蹲在君無痕的臥榻前,指尖輕輕拂過他右肩纏繞的雪白繃帶。繃帶之下,滲出的血跡已由深黑轉為暗紅,蒼玄長老留下的“清心丹”正以溫潤之力緩緩壓製著殘餘的魔氣。隻是君無痕左臉那枚月牙形的胎記,依舊泛著淡淡的紅,宛如一枚尚未褪去的烙印——那是此前與林風父親殘魂產生共鳴時留下的印記,亦是噬心蟲毒最後盤踞的餘孽。
“玄水閣的醫官來看過了,說他體內的魔氣雖已拔除大半,但神魂受了劇烈震蕩,至少還要昏迷三日才能醒來。”葉靈端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藥湯走進屋來,濃鬱的藥香中,夾雜著回魂草特有的清苦氣息,“蒼玄長老已經帶著弟子們去加固歸墟之門的封印了,他讓我們在此守著君無痕,還說等他醒了,有極為重要的事要和我們商議。”
林風伸手接過藥碗,指尖觸到碗沿傳來的溫熱,腦海中忽然閃過父親記憶碎片裡的一幅畫麵:玄天宮那間煙霧繚繞的煉丹房內,年幼的君無痕正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藥爐,爐中飄出的,正是這種清苦卻醇厚的藥香。而站在他身後的,是君無痕的父親——那位後來被老宮主殘忍廢去修為的執法長老,手中正拿著一本泛黃的《洗髓經》,望向兒子的眼神裡,滿是沉甸甸的期許與厚望。
“君叔叔當年被廢去修為,會不會也和歸墟之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林風低聲問道,一邊說著,一邊將溫熱的藥汁小心地喂進君無痕微張的嘴裡。藥汁順著唇角緩緩流下,君無痕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眼睫顫動得愈發厲害了,似有蘇醒之意。
葉靈在榻邊坐下,指尖輕輕劃過君無痕枕邊那柄古樸的劍鞘,輕聲道:“我娘留下的劄記裡曾提過,二十年前,玄天宮有位長老因堅決反對老宮主研究‘蝕骨魔功’,被老宮主反咬一口,誣陷他勾結魔道,最終被廢去全身修為,逐出了山門。當時,有位藥仙穀的弟子冒著天大的風險,偷偷給那位長老送去了‘護魂丹’,才讓他保住了性命……”她頓了頓,抬眼看向林風,眼中帶著一絲探究,“劄記裡還畫著那位弟子的模樣,竟與你娘有七分相似。”
林風的心猛地一縮,泛起一陣細密的疼。父親的信中從未提及過與君家有什麼淵源,可記憶碎片裡分明有這樣的場景:父親與君無痕的父親曾在藏書閣徹夜長談,桌上攤開的,正是歸墟之門的輿圖。或許,當年的真相遠比他想象的更為複雜——藥仙穀、玄天宮、玄水閣,這三個看似各自獨立的宗門,早已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緊緊纏繞在了一起,命運休戚與共。
第三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君無痕終於醒了過來。他費力地睜開眼,第一句話便是緊緊抓住林風的手腕,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我昏迷的時候,夢見我爹了。他說……老宮主的師父,也就是玄天宮的上上任宮主,根本就沒死!他被封印在‘葬仙淵’的冰獄裡,而歸墟之門的鑰匙,原本是用來鎮壓他的!”
葬仙淵,那是修仙界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忌之地。傳說那裡沉睡著上古大戰時隕落的無數仙人,淵底的冰獄有著凍結一切生靈魂魄的詭異力量。蒼玄長老曾說過,玄天宮的初代宮主便是在葬仙淵悟道,才創下了這延續千年的基業——這其中,或許藏著玄天宮最深的秘密,也是解開諸多謎團的關鍵。
三人稍作準備,便立刻趕往葬仙淵。抵達淵口時,隻見那裡正被一層厚厚的冰霧籠罩著,霧氣中凝結著無數鋒利的冰棱,折射出幽幽的藍光,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葉靈小心翼翼地展開母親留下的劄記,劄記的最後一頁畫著一幅簡略的地圖,清晰地標注著冰獄的入口:“從左側的冰縫進去,往前走三百步,會看到一塊‘鎮邪碑’,轉動碑上的第三個符文,就能打開通往冰獄的通道。”
冰縫狹窄而幽深,裡麵的寒氣凜冽刺骨,林風手中的靈犀劍上很快便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冰霜,唯有劍身上的“婉”字,光芒卻越來越亮,仿佛在與某種深藏的力量遙相呼應。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行至三百步時,果然看見一塊通體漆黑的石碑矗立在冰壁之間,碑上刻著九個扭曲古怪的符文,而第三個符文,赫然正是藥仙穀特有的“藥”字印記。
君無痕伸出手,準備去轉動那個符文。指尖剛一觸到冰冷的石碑,整個冰縫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無數冰錐從頭頂的冰壁上砸落,勢如千鈞。林風迅速祭出靈盾,將葉靈和君無痕護在身後。就在此時,石碑後的冰麵突然“哢嚓”一聲裂開,露出一個幽深幽暗的通道。通道兩側的冰壁上,竟凍著無數修士的屍體,他們的衣袍上,有的繡著玄天宮的標識,有的是百草穀的記號,甚至還有幾個穿著藥仙穀的服飾,麵容栩栩如生,仿佛隻是沉沉睡去,並未逝去。
“這些人……是被刻意冰封在這裡的?”葉靈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認出其中一具屍體,正是劄記裡提到的那位給君無痕父親送藥的弟子,“你看他們的表情,如此平靜,不像是被人殺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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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湊近冰壁,仔細觀察。他發現這些屍體的眉心處,都有一個細小的紅點,像是被某種特製的法器點過。他心中一動,突然想起父親的記憶碎片——母親曾用一根銀針刺入一位修士的眉心,說這是“假死咒”,能讓修士的魂魄暫時脫離軀體,以此躲避追殺。難道這些人,都是被人故意藏在這裡,以“假死”的方式保全性命的?
通道儘頭的冰獄,比三人想象中更加空曠寂寥。冰獄正中央的巨大冰柱上,凍著一道盤膝而坐的身影,一頭雪白的長發垂落及地,麵容卻年輕得詭異,絲毫不見蒼老之色。他的眉心處嵌著一塊暗金色的令牌,正是玄天宮宮主的信物。周身纏繞著數道粗壯的黑色鎖鏈,鎖鏈上的符文與歸墟之門的骨紋如出一轍,隻是更加古老蒼勁,帶著一股蠻荒原始的氣息。
“是他!”君無痕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我爹說的那位上上任宮主,玄滅!”
話音剛落,玄滅的眼睛突然睜開,瞳孔裡一片空洞,沒有絲毫神采,卻精準無比地看向林風的胸口,聲音像是無數冰粒在相互摩擦,刺耳難聽:“鑰匙……終於來了……”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那個老東西指老宮主)以為自己能掌控歸墟之門,卻不知……我才是門後的真正主人……”
林風的心臟狂跳不止。父親的記憶碎片裡,母親曾憂心忡忡地說過,歸墟之門後藏著“不該存在的東西”。原來,她說的不是那些凶殘的魔物,而是這個被封印了百年的老怪物!
玄滅身上的鎖鏈突然繃得筆直,冰獄的地麵瞬間裂開無數道縫隙,黑色的魔氣從縫隙中洶湧而出,與歸墟之門的氣息一模一樣,令人心悸。“當年我試圖打開歸墟之門,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聯手封印在此。他們以為用鑰匙就能鎮住我,卻不知鑰匙與我早已血脈相連……”他的目光掃過林風與葉靈的眉心,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你們身上有鑰匙的氣息,隻要獻祭你們的魂魄,我就能破封而出!到時候,整個修仙界都將成為我的囊中之物!”
話音未落,冰柱突然“轟然”炸開,玄滅的身影從冰中掙脫出來,周身的鎖鏈瞬間化作無數條黑色的毒蛇,吐著信子,朝著三人的脖頸纏來。君無痕反應極快,揮劍斬斷蛇頭,可劍刃剛觸碰到魔氣,便被腐蝕出一個個細小的缺口。“他的力量比老宮主強上十倍不止!我們根本不是對手!”君無痕急聲道,額上滲出冷汗。
葉靈迅速從儲物袋裡摸出一個銅製的羅盤,羅盤上的指針正瘋狂轉動,最終穩穩指向玄滅的眉心:“他的弱點在那塊令牌!那是封印的核心,隻要毀掉它……”
話未說完,玄滅所化的黑蛇已經纏住了葉靈的手腕,刺骨的寒氣順著她的血脈迅速往上爬,她指尖的同心結紅光瞬間黯淡下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林風見狀怒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靈犀劍直刺玄滅的眉心。劍刃穿透魔氣的刹那,他清楚地看到那塊令牌背麵刻著的一個字——“蘇”。
是母親的姓氏!
這個發現讓林風心神劇震,劍招頓時出現了一絲破綻。玄滅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一掌狠狠拍在林風的胸口。林風如遭雷擊,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冰壁上,一口鮮血噴出,在冰麵上綻開一朵淒豔的紅梅。眉心的玉佩碎片突然滾燙起來,父親的殘魂與母親的氣息在這一刻同時爆發,在他身前凝成一道模糊的虛影——那是父親與母親並肩而立的身影,父親手持長劍,母親握著藥鋤,正與玄滅遙遙對峙,眼前的場景,竟與記憶碎片中的畫麵完美重疊。
“風兒,用‘同心咒’!”父母的聲音同時響起,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林風耳中,“鑰匙不僅能開門,還能封印!”
林風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他與葉靈對視一眼,同時催動眉心的玉佩碎片。兩道流光從眉心飛出,在空中交彙融合,化作一把完整的鑰匙。鑰匙上的符文驟然亮起,散發出璀璨的金光,與玄滅眉心的令牌產生了強烈的共鳴。玄滅發出驚恐萬分的嘶吼,身體在金光中寸寸凍結,那塊暗金色的令牌從眉心脫落,落在地上,瞬間碎成了齏粉。
冰獄的震動漸漸平息,凍著修士屍體的冰壁開始慢慢融化,那些屍體化作點點白光,緩緩飄向淵口——他們的魂魄,終於得以掙脫束縛,重獲安息。林風扶著葉靈站起身,發現君無痕正怔怔地盯著冰壁上的一道刻痕。刻痕裡藏著半塊玉佩,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與自己懷中的碎片一對,竟嚴絲合縫,完美契合。
“是我爹的。”君無痕將玉佩緊緊揣進懷裡,聲音有些哽咽,“他果然來過這裡,或許……他一直都在暗中守護著這個秘密。”
三人走出冰縫時,葬仙淵的冰霧已經散去,溫暖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淵口,在水汽中映出一道絢麗的彩虹,色彩斑斕,如夢似幻。林風望著那道彩虹,突然想起父親記憶裡的最後一幕:父親與母親站在葬仙淵的崖邊,母親指著天邊的彩虹,笑著說:“等這事了了,我們就去凡間的小鎮,過普通人的日子,教孩子吹柳笛,種藥草……”
他低頭看了看掌心緊握的靈犀劍,又看了看身邊的君無痕與葉靈,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所謂的“無根”,從來不是指漂泊無依,而是當你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守護什麼時,無論走到哪裡,心中都有方向,腳下都有力量,都能找到前行的道路。
淵口的風帶著暖意,輕輕吹起三人的衣袍。遠處的天際,歸墟之門的方向依舊平靜,但林風知道,新的謎團已經悄然出現——玄滅為何執意要打開歸墟之門?藥仙穀的滅門慘案是否與上古大戰有著關聯?母親劄記裡提到的“上古盟約”,又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真相?
這些答案,或許就藏在修仙界的某個角落,等著他們去一一探尋。而他手中的劍,身邊的朋友,以及心中那份堅定不移的信念,都將是他最堅實的根,支撐著他一路走下去。
林風握緊靈犀劍,與君無痕、葉靈相視一笑,眼中滿是默契與堅定。三人轉身,朝著陽光升起的方向走去。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葬仙淵的晨曦裡,隻留下身後融化的冰水,順著淵壁緩緩流淌,叮咚作響,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一段被塵封已久的往事,終於在今日,迎來了新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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