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燈俑_屍叔多指教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66章 燈俑(1 / 1)

鎮子西頭的老戲台拆了三個月,廢墟上卻夜夜亮起燈籠。不是尋常的紅紙燈籠,是些用竹篾紮成的人形,外頭糊著層發白的棉紙,裡頭點著豆大的燈火,遠遠看去,像一排站在暗處的人,舉著燈在戲台舊址上遊蕩。

最先發現的是收廢品的老馬,他說頭天夜裡推著板車經過,看見燈籠裡的“人”在動——竹篾紮的胳膊抬起來,棉紙糊的手指著他,嘴裡還飄出些細碎的唱腔,咿咿呀呀的,像是失傳多年的《夜巡記》選段。“那調子邪門得很,”老馬蹲在廢墟邊,卷著旱煙的手指敲著塊斷裂的戲台木板,“我爺當年就是唱《夜巡記》的老生,文革時被鬥死在這戲台上,臨死前還吊著嗓子喊‘奸臣當道,我死不瞑目’。”

我夜裡揣著煤油燈過去時,正趕上燈籠“排戲”。七八盞燈俑站在戲台殘存的台基上,有的紮著官帽,有的梳著旦角頭麵,棉紙臉上用墨筆畫著眉眼,卻都沒有嘴。它們隨著風擺來擺去,棉紙裙擺掃過碎磚,發出“沙沙”的響,倒真像台下有觀眾時的互動。最中間那盞燈俑特彆高,紮著翎子,手裡舉著杆紙糊的長槍,槍尖對著西邊的城隍廟,棉紙臉的額頭上,用朱砂點了個詭異的紅點,像滴沒擦淨的血。

“那是‘夜巡將軍’的扮相。”住在戲台後巷的陳瞎子摸著牆走過來,他雖眼盲,耳朵卻尖,“每天夜裡準點‘開戲’,唱的都是《夜巡記》裡的武戲,就是沒台詞,光有動作。前兒個我聽見‘槍’掉在地上,跑去摸,摸到把鐵的,沉甸甸的,不像竹篾紮的。”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摸過去,在台基裂縫裡果然摸到根鐵槍頭,鏽跡斑斑,尖上還沾著點暗紅的東西,湊近聞有股土腥氣。這時,燈俑突然劇烈搖晃起來,棉紙翅膀似的袖子互相拍打,發出“劈啪”的響,像是在打鬥。最中間的“將軍”燈俑猛地轉向我,紙臉對著我,沒嘴的地方突然凹下去一塊,像是在“看”。

突然,所有燈籠的火光都變成了綠色,棉紙上映出些模糊的影子,像是無數隻手在裡麵抓撓。我舉著煤油燈照過去,發現棉紙後麵不是竹篾,而是層薄薄的人皮——黃皺皺的,帶著細毛,指甲印深深嵌在紙裡。嚇得我手一抖,煤油燈摔在地上,火苗竄起來,燎到最近的燈俑,那燈俑竟“嗷”地叫了一聲,像活人被燒的痛呼,接著整排燈俑都動了,竹篾骨架發出“咯吱”的斷裂聲,朝著我圍過來。

“彆燒!”陳瞎子突然喊,摸索著從懷裡掏出個布包,撒出把糯米,“它們是戲班的冤魂,當年被活活釘死在戲台柱子上,竹篾裡裹的是他們的骨頭渣!”

糯米落在燈俑上,綠火“滋滋”地滅了大半,露出裡麵的竹篾,果然纏著些灰白色的碎骨。最中間的“將軍”燈俑棉紙燒破了,露出根森白的腿骨,骨頭上還釘著半截生鏽的鐵釘。“那是班主,”陳瞎子聲音發顫,“他當年不肯改戲詞,被人用鐵釘穿了琵琶骨,吊在梁上活活餓死的,死前還在唱‘夜巡三百裡,護得一城安’。”

我突然想起鎮誌裡的記載:1948年秋,戲班因上演影射時局的《夜巡記》,被地方武裝圍捕,十二人全被虐殺在戲台,屍體封在台基下,對外宣稱“卷款潛逃”。

這時,燈俑們突然安靜下來,轉向戲台東側的老槐樹。樹洞裡傳出“咚咚”的敲鼓聲,像是有人在裡麵打板。陳瞎子臉色驟變:“是‘催場鼓’!他們要演最後那段‘殉城’了!”

話音剛落,燈俑們竟真的擺出了殉難的姿勢:“將軍”燈俑跪在台基邊,脖子上的竹篾圈突然收緊,像被人勒住;旦角燈俑撲倒在地,棉紙裙擺下滲出暗紅的液體,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醜角燈俑則用“手”指著天空,紙臉的眼睛處破了兩個洞,露出裡麵的黑炭,像在瞪著什麼。

我突然注意到台基角落有塊鬆動的石板,掀開一看,底下是個黑窟窿,飄出股濃烈的血腥味。洞裡堆著些破爛戲服,其中件老生褶子上繡著“巡”字,衣角沾著乾涸的黑血,摸上去硬邦邦的,像塊陳年的血痂。

“這是班主的戲服。”陳瞎子摸了摸褶子的質料,“他總說這衣服上的‘巡’字是用朱砂混著自己的血繡的,能辟邪。”話音剛落,洞裡突然滾出個東西,是個竹製的小令牌,上麵刻著“夜巡”二字,令牌背麵,竟粘著片指甲,泛著青黑色。

就在這時,所有燈俑的火光同時熄滅,廢墟陷入一片漆黑。陳瞎子突然抓住我的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們在找這個……當年班主就是用這令牌調動鄉勇護城,被說成通匪的鐵證……”

黑暗裡響起整齊的腳步聲,像是戲班的人在台基上踱步,竹篾摩擦的“咯吱”聲中,混進了低沉的唱腔:“夜巡三百裡,槍挑亂臣賊……”唱到“賊”字,聲音突然拔高,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像有人從台上摔了下來。

我摸出火柴點亮,隻見“將軍”燈俑倒在地上,竹篾脖子斷成兩截,裡麵滾出顆頭骨,眼眶裡還嵌著半片棉紙,像殘留的眼白。其他燈俑都低著頭,棉紙臉上的墨畫眉眼全被血水暈開,變成一張張模糊的哭臉。

“找到令牌,他們就能瞑目了。”陳瞎子把令牌放進洞底的戲服口袋,“當年他們護的城早沒了,但這口氣咽不下啊。”

火柴燃儘的瞬間,燈俑們突然集體亮起暖黃的光,棉紙臉上的眉眼變得清晰柔和,像畫上的人活了過來。它們慢慢飄向空中,排成一列,朝著城隍廟的方向移動,竹篾骨架輕得像鴻毛,唱腔也變得悠揚:“夜巡三百裡,歸得一城安……”

陳瞎子站在原地,對著燈俑的方向作揖,我看見他瞎了的眼睛裡流出兩行淚。等晨光漫過廢墟,台基上隻剩些散落的竹篾和棉紙碎片,像昨夜的一切隻是場夢。但那塊刻著“夜巡”的令牌,分明還在我口袋裡,沉甸甸的,帶著體溫似的暖意。

後來,鎮上重建了戲台,公演的第一出戲就是《夜巡記》。當演到“殉城”那段,台下突然起了陣清風,吹得所有戲服的衣角都朝著西頭的廢墟方向飄,像是有十二道看不見的身影,在台下靜靜看戲,聽到“護得一城安”時,風裡竟混著清晰的叫好聲,脆生生的,像極了當年戲班的童伶腔。

而我口袋裡的令牌,每逢月圓夜就會發燙,湊近耳邊聽,能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從戲台到城牆,又從城牆回到戲台,一圈圈,永不停歇,像場永遠演不完的夜巡,守著鎮子的安寧,也守著那些未說出口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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