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黑風口的山梁,就能看見那片亂石灘。灘上的石頭都長著怪模樣,有的像蜷著的人,有的像張開的手,最中間臥著塊丈高的青石板,板上鑿著個方方正正的凹槽,裡麵嵌著個灰撲撲的石函,函蓋縫裡滲出些白花花的粉末,像碎骨磨的。
最先發現石函的是采藥的老劉頭,他說上月初三在灘上避雨,看見石函蓋在動,像有東西要頂出來。“我壯著膽子往縫裡瞅,”老劉頭往煙袋裡塞著旱煙,指節上的老繭磨得發亮,“瞅見函裡黑黢黢的,飄著些銀絲似的東西,像女人的頭發。剛想伸手摸,石板突然燙得嚇人,把我煙袋都燙掉了。”
我和阿硯帶著撬棍上山時,剛過黑風口就覺得不對勁——風裡混著股土腥氣,還帶著點甜,像野蜂蜜摻了鐵鏽。亂石灘上的石頭被太陽曬得發白,踩上去卻冰得刺骨,靠近青石板時,連空氣都透著股寒意,阿硯掏出的羅盤指針瘋狂打轉,像被什麼東西吸住了。
“這石函有問題。”阿硯蹲在青石板旁,指尖蹭了點凹槽裡的白粉末,放在鼻尖聞了聞,“是骨灰。而且不是人的,是……獸骨燒的,摻了朱砂,是用來鎮邪的。”
石函長約三尺,寬尺許,函身刻著些扭曲的花紋,像無數條蛇纏在一起,繞著函蓋盤成個圈。阿硯用撬棍試著撬函蓋,剛碰到縫,就聽見“哢噠”一聲,石函突然往下陷了半寸,凹槽裡的白粉末“騰”地冒起來,像揚起的骨灰,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彆碰!”老劉頭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手裡攥著把桃木劍,“我爹說過,這灘叫‘鎖龍灘’,早年間有條巨蟒在這兒害人,被道士用符咒鎮在地下,石函就是鎮蟒的法器,動了要遭報應的!”
話音剛落,石函蓋突然自己“吱呀”開了道縫,裡麵傳出“嘶嘶”的聲,像蛇吐信子。阿硯舉著火折子往縫裡照,火光裡果然飄著些銀絲,不是頭發,是極細的蛇鱗,閃著冷光。更嚇人的是,函底似乎躺著個東西,長條形的,裹著層發黑的布,像卷起來的皮。
“是蟒皮。”阿硯突然低呼,他曾在爺爺的劄記裡見過記載,“傳說有些地方會用活蟒皮裹著邪物鎮在地下,皮裡的血氣能鎖住邪性,可一旦皮乾了,邪物就會跑出來。”
他的話剛說完,青石板突然劇烈搖晃,亂石灘上的石頭“嘩啦啦”往下滾,有些石頭裂開,露出裡麵的空洞,洞裡竟盤著些細小的蛇骨,骨頭上還纏著銀絲——和石函裡的蛇鱗一模一樣。
“是幼蟒的骨。”我盯著那些蛇骨,突然注意到石函縫裡的銀絲在動,正順著石板縫往外爬,像無數條細小的銀蛇,“它們想出來!”
阿硯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些糯米和黑狗血——都是他奶奶備的辟邪物。“我爺爺說,鎮邪的法器最怕血氣,尤其是至陽的。”他把黑狗血往石函縫裡倒,狗血剛碰到銀絲,就“滋”地冒起白煙,“嘶嘶”聲頓時變弱了。
就在這時,石函蓋“砰”地被頂開,函裡的黑布突然散開,露出裡麵的東西——不是邪物,是個半腐爛的木牌,牌上刻著“守灘人王”四個字,旁邊還刻著個日期:“光緒二十五年七月初七”。木牌下壓著卷發黃的紙,是張藥方,上麵寫著“治蟒毒,需用鎖龍灘石上草,配黑狗血”。
“守灘人?”阿硯撿起藥方,紙頁脆得一碰就碎,“難道不是鎮蟒,是……救人?”
青石板突然“哢噠”裂了道縫,縫裡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像血。阿硯撬開裂縫,裡麵露出個更深的洞,洞裡堆著些白骨,不是獸骨,是人骨,骨頭上還纏著些破爛的布條,布條上繡著個“王”字,和木牌上的一樣。
“是守灘人自己葬在這兒的。”老劉頭突然哭了,“我爹說過,他爺爺就是守灘人,當年巨蟒被道士打傷,卻沒死透,臨死前吐了毒,毒死了半個村子的人。守灘人沒辦法,隻能自己躺進石函,用血氣壓住蟒毒,讓後人用石上草解毒……”
石函裡的銀絲突然劇烈扭動,像被什麼東西激怒了。阿硯突然明白過來:“不是鎮蟒,是鎮毒!守灘人用自己的血肉封住蟒毒,石函裡的獸骨灰是用來中和毒性的,現在守灘人的血氣散了,毒要溢出來了!”
亂石灘上的石頭裂開得更厲害了,有些裂縫裡冒出綠色的霧氣,聞著腥甜,阿硯剛吸了一口就頭暈目眩,差點栽倒。“是蟒毒!”他捂著鼻子大喊,“快找石上草!藥方上說這草隻長在青石板旁!”
我們在青石板根部果然找到叢奇怪的草,葉子是紫色的,根莖處纏著些銀絲,正是藥方上畫的“鎖龍草”。阿硯趕緊拔了草,塞進石函,草剛碰到木牌,就“騰”地冒出綠光,石函裡的銀絲瞬間蜷縮起來,像被燒著的線。
青石板的震動漸漸停了,裂縫裡的暗紅色液體慢慢退去,石函蓋自己“哢噠”合上,縫裡的白粉末不再滲出,反而像被石函吸了回去。老劉頭跪在青石板前磕了三個頭,眼淚混著臉上的皺紋往下淌:“爺爺,你不用守著了,毒解了……”
下山時,阿硯把那卷藥方埋在了青石板旁,上麵蓋了塊小石頭。老劉頭說,當晚他夢見個穿粗布衫的漢子,手裡捧著捆鎖龍草,笑著對他說“灘上的石頭該曬曬太陽了”。
後來,我們再去鎖龍灘時,發現亂石灘上的石頭不再冰得刺骨,青石板旁長出片鎖龍草,紫色的葉子在風裡晃,根莖處的銀絲閃著光,像無數條細小的銀蛇在跳舞。老劉頭在灘上蓋了間小木屋,每天都去石函前添些新采的鎖龍草,他說石函蓋縫裡滲出的不再是白粉末,是些透明的水珠,像守灘人終於落下的淚。
風過黑風口時,帶著鎖龍草的甜香,阿硯說那是守灘人的血氣混著草香,在跟過往的人說“平安”。我摸著青石板上的凹槽,突然覺得那冰涼的石頭裡,藏著顆滾燙的心,守了百年,終於等來了可以鬆口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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