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黑風寨時，天剛蒙蒙亮，老人懷裡的布帛被火星燎了個角，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墨跡。他說這是趙顯多年來的罪證，記著每筆用活人煉魂珠的交易，末頁還畫著張地圖，標記著“沉骨潭”——據說那裡沉著所有受害者的骸骨。
我們順著地圖往山深處走，腳下的路漸漸被濃霧吞沒，空氣裡飄著股若有若無的腥甜，像血混著腐葉的味道。老人突然停住腳，指著前方霧氣裡的影子：“那……那是沉骨潭的碑？”
霧氣中立著塊歪斜的石碑，碑上刻著“沉骨”二字，字縫裡滲著暗紅色的液體，像剛滲出的血。碑旁泊著艘小木船，船身斑駁，船板縫隙裡卡著些灰白色的碎骨，船頭擺著盞油燈，燈芯是用頭發擰成的，燒得滋滋作響，照得水麵泛著青黑色。
“上船吧。”老人聲音發顫，卻還是先跳上了船。木船晃了晃，水裡突然浮起些東西——是人的指甲，層層疊疊，像魚鱗似的貼在船底，指甲縫裡還纏著濕漉漉的黑發。我剛抓住船舷，就聽見“咯吱”一聲，船板竟從中間裂開道縫，縫裡鑽出無數細小的手指，死死摳住我的腳踝，冰冷刺骨，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的。
“彆掙！”阿硯突然按住我，從懷裡掏出塊碎瓷片——是從黑風寨帶出來的，邊緣還沾著燒焦的布屑。他將瓷片往縫裡一插，那些手指猛地縮回，水裡卻冒起更多的泡泡，泡泡炸開時，浮出一張張浮腫的臉，眼睛瞪得滾圓，嘴裡淌著黑血，全盯著我們手裡的布帛。
“它們在找這個。”老人把布帛往懷裡塞了塞，木船突然劇烈搖晃，油燈“啪”地掉進水裡，水麵瞬間燃起幽藍的火，照亮了潭底——無數骸骨堆疊在一起，有的手骨還保持著抓撓的姿勢，有的顱骨眼眶裡卡著枚生鏽的銅錢，有的脊椎上纏著圈女人的紅頭繩。最嚇人的是潭中央的那具骸骨，胸腔裡插著把鐵矛，矛尖上掛著塊碎布，上麵繡著半隻青鳥，正是青鳥組織的標記。
“是……是當年失蹤的督查隊！”老人突然哭出聲，“他們當年就是來查魂珠案的，沒想到……”話沒說完，水裡的骸骨突然動了，手骨抓住船幫，顱骨在船板上撞出“咚咚”的聲響，像是在催我們交出什麼。
阿硯突然指著骸骨堆：“看那裡！”潭底最深的地方，有個鐵箱子被骸骨緊緊抱著，箱蓋縫隙裡透出點金光。他抄起船槳，狠狠砸向水麵，幽藍的火被劈開道縫，露出箱頂的銅鎖——鎖上纏著圈頭發，頭發根根直立，像被人硬生生扯下來的。
“那裡麵肯定有更重要的東西！”我剛說完，木船突然往下沉，船板裂縫越來越大，那些浮腫的臉擠著往船裡鑽，頭發纏上我的手腕，越收越緊。老人急得將布帛塞進我懷裡：“拿著這個去報官！箱子裡的東西……怕是見不得光！”他突然抓起船槳，猛地砸向最近的那張臉，“你們這些冤魂！要報仇衝我來！我當年……我當年幫趙顯記過賬啊！”
水麵“轟”地炸開，所有骸骨都轉向老人，無數隻手從水裡伸出來，將他拖了下去。老人最後喊的是“賬本……賬本在箱底……”，聲音被水泡得含糊，像塊石頭沉進了潭底。
阿硯拉著我跳進水裡，冰涼的湖水瞬間裹住全身，那些黑發像水草似的纏上來，卻在碰到布帛時自動避開。我們遊到鐵箱旁，阿硯用匕首撬開鎖，箱蓋打開的瞬間，一股腥臭味湧出來——裡麵沒有金銀，隻有本染血的賬簿，每一頁都用鮮血寫著人名，名字上畫著叉，叉的顏色有深有淺，最深的那頁寫著“沈硯”，旁邊畫著個潦草的青鳥，青鳥的翅膀被血塗成了黑色。
賬簿夾層裡掉出張紙條，是用指甲刻的字：“趙顯不是主謀，他背後有……”字跡突然中斷，紙邊沾著塊帶牙印的皮肉，像是寫字人被突然襲擊時咬下來的。
就在這時，水裡的骸骨突然全體轉向岸邊，我們順著它們的“目光”望去，濃霧裡站著個穿青鳥製服的人，帽簷壓得很低，手裡把玩著枚銅錢——正是那些顱骨眼眶裡卡著的那種。他輕輕吹了聲口哨，水裡的騷動突然停了，骸骨規規矩矩地沉回潭底，隻有那具插著鐵矛的骸骨還浮著，慢慢漂向岸邊，像在迎接什麼人。
阿硯突然拽著我往岸上遊：“是內鬼！青鳥組織裡的內鬼！”他的聲音在水裡發悶，卻帶著說不出的寒意。我回頭看了眼那穿製服的人，他正彎腰撿起那具骸骨上的青鳥碎布，嘴角勾起抹笑，月光透過霧照在他手腕上——那裡有塊月牙形的胎記，和日記照片裡趙顯的一模一樣。
原來，沈硯的日記沒寫完的話，是“他背後有青鳥的人”。而那些骸骨的“指引”，從來都不是催我們找真相，而是催我們掉進另一個更深的陷阱。岸上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攥緊染血的賬簿，突然明白老人說的“見不得光”，是指這潭水底下，藏著整個組織的腐爛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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