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燈巷的晨霧裡還纏著燭油的腥甜,我踩著露水往前走,靴底沾著的人皮燈籠碎片已經乾透,變成了暗紅色的痂,像貼在鞋底的血。荒原儘頭突然隆起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上覆蓋著詭異的紅,走近了才發現,是漫山遍野的絨草,草葉像染了血,風一吹,掀起層層紅浪,浪裡翻湧出些銀白色的絲,像扯斷的神經。
“血絨草。”阿硯的聲音帶著種被水泡過的濕冷,“根須紮在亂葬崗的骨縫裡,吸足了屍血才長成這樣。最可怕的是草裡的‘纏骨花’,花瓣像指甲,花心藏著細齒,專纏活人的骨頭,等把骨頭啃成渣,就開出新的花。”
我攥緊懷裡的玉佩,碎口處的血痕在草腥氣裡微微發燙。草葉上的銀絲線纏著些細小的骨渣,被風一吹,貼在我的褲腿上,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抓。丘陵腳下立著塊歪斜的木牌,牌上用紅漆寫著“禁入”,漆皮剝落處露出底下的字——“入者骨為花肥”,字跡被血絨草的汁液浸得發脹,筆畫裡嵌著些半透明的指甲,像花瓣。
一個穿粗布麻衣的少年蹲在木牌旁,手裡拿著把小鏟,正在挖草。他的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上布滿細小的傷口,傷口裡嵌著銀絲線,線的另一端鑽進草葉裡,像在往他骨頭裡鑽。少年的臉很白,嘴唇卻紅得像血,他挖草的動作機械又詭異,鏟尖每次落下,都精準地避開草根,隻削掉草葉,仿佛在收集什麼。
“彆碰那些草。”少年突然開口,聲音像被血絨草的汁液泡過,黏膩又沙啞,“這草會順著傷口爬,等爬到骨頭縫裡,就會在裡麵開花。”
他抬起手,掌心攤著些銀白色的絨絮,絮裡裹著顆米粒大的骨頭渣。“這是‘骨絨’,”少年的指尖在骨渣上輕輕碾動,“血絨草把骨頭啃碎了,就變成這樣,能當藥引,也能……當花肥。”
他的話音剛落,身旁的血絨草突然劇烈晃動,草葉往中間合攏,露出底下的泥土。泥土裡埋著半截人骨,骨頭上纏著朵暗紅色的花,花瓣層層疊疊,像無數隻交握的手,花心處隱約能看見細小的牙齒,正在緩慢地啃噬骨頭,骨頭上的筋絡被啃斷,滲出些淡紅色的液汁,被花瓣迅速吸收。
“纏骨花。”少年的聲音帶著恐懼,往後縮了縮腳,“它醒了就會追人,跑慢一步,骨頭就會被纏成麻花。”
花突然停止啃噬,花瓣猛地張開,露出裡麵的細齒,齒縫裡嵌著些碎骨渣。整株花從土裡拔出來,根須像無數條紅色的蟲,在地上快速爬行,朝著少年的方向追來。少年轉身就跑,血絨草被他踩得“簌簌”作響,草葉裡的銀絲線紛紛彈起,纏向他的腳踝,像撒開的網。
我揮刀砍向纏骨花的根須,刀刃劈在上麵,發出“咯吱”的聲響,像砍在浸了血的麻繩。根須斷口處湧出些暗紅色的汁液,濺在血絨草上,草葉瞬間變得更紅,銀絲線也繃得更緊,勒進少年的皮肉裡,滲出些血珠。
“往坡上跑!”少年嘶吼著,指了指丘陵頂部,“那裡有座石屋,能擋住它們!”
我跟著他往坡上跑,身後的纏骨花越來越多,從四麵八方的草裡鑽出來,根須在地上織成張巨大的紅網,網眼裡露出無數雙啃噬骨頭的細齒,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血絨草的銀絲線纏上我的手腕,線的另一端連著朵半開的纏骨花,花瓣上印著模糊的指紋,像我娘生前的指印。
“娘……”我心臟一縮,手上的刀差點掉在地上。纏骨花趁機加速,根須纏住我的腳踝,細齒已經碰到了骨頭,疼得我眼前發黑。
“彆走神!”少年突然轉身,將手裡的小鏟插進纏骨花的花心。花發出聲淒厲的尖嘯,花瓣迅速枯萎,根須化作黑灰,落在血絨草上,草葉瞬間枯死,露出底下的白骨,白骨上刻著個模糊的“陳”字。
丘陵頂部的石屋越來越近,石牆是青灰色的,表麵布滿孔洞,像被無數隻手摳過。屋門前堆著些風乾的纏骨花,花莖上纏著圈圈銀絲線,線裡嵌著些細小的骨頭渣,像串壞了的珠子。
衝進石屋的瞬間,我聞到股濃烈的藥味,混著骨腥氣。屋裡的石台上擺著十幾個瓦罐,罐裡泡著些東西,是人的骨頭,有的完整,有的斷裂,骨頭上都開著朵小小的纏骨花,花瓣在藥水裡輕輕顫動,像在呼吸。
一個穿藍布褂的老頭坐在石屋角落,正在用銀絲線捆紮根脛骨。他的臉上布滿皺紋,皺紋裡嵌著些血絨草的汁液,像乾涸的血。老頭的腿骨處空蕩蕩的,褲管裡塞著團銀絲線,線的另一端鑽進瓦罐裡,纏在根泡著的腿骨上。
“你們闖進來了。”老頭的聲音像骨頭摩擦,他抬起頭,眼睛裡沒有瞳孔,隻有兩個黑洞,黑洞裡插著兩根銀絲線,線尾連著朵纏骨花,花正在他的眼窩裡輕輕搖晃,“這地方,進來了就彆想出去。”
少年突然癱坐在地上,小腿上的傷口裡鑽出些銀絲線,線的另一端纏上老頭的手。“師父……”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是故意帶外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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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老頭咧嘴笑了,露出顆發黑的牙,“血絨草已經認了她的骨相,今晚月圓,她的骨頭就會變成最好的花肥。”
石屋外傳來“砰砰”的聲響,是纏骨花在撞門。石牆上的孔洞裡鑽出些銀絲線,線的另一端連著屋外的花,正往屋裡爬,像無數條紅蟲。瓦罐裡的骨頭突然劇烈晃動,纏在骨頭上的花全部開放,花瓣上的指紋對著我,像在招手。
“這些都是我的‘藥引’。”老頭撫摸著手裡的脛骨,“年輕時我是個郎中,為了煉長生藥,殺了不少人,把骨頭埋在這血絨草場裡。沒想到啊,它們竟長出了花,還認了我當‘養花人’。”
他的眼窩裡的纏骨花突然張開,細齒咬向銀絲線,線瞬間收緊,勒得少年的小腿“咯吱”作響,骨頭正在被慢慢勒斷。少年發出淒厲的慘叫,傷口裡的銀絲線越來越多,像無數條蛇往他的心臟裡鑽。
“救我……”少年的眼睛盯著我,瞳孔裡映出石牆上的孔洞,孔洞裡伸出無數根銀絲線,已經纏上我的腰,線的另一端連著朵巨大的纏骨花,花瓣上印著我娘的臉,正對著我笑。
我揮刀砍向銀絲線,刀刃卻被線纏住,線像有生命般收緊,勒得刀身“咯吱”作響。老頭的眼窩花突然噴出些暗紅色的汁液,濺在石牆上,牆上的孔洞裡湧出更多的纏骨花,根須在地上織成個巨大的“囚”字,將我和少年圍在中間。
“你的骨頭裡有‘活氣’。”老頭的聲音帶著貪婪,“比這些死骨頭好多了,用你的骨血養花,我的長生藥就能成了!”
他舉起脛骨,往我的頭頂砸來。我猛地側身,脛骨砸在石台上,瓦罐全部碎裂,泡著的骨頭滾了一地,骨頭上的纏骨花全部開放,根須在地上迅速爬行,纏向老頭的腿。老頭發出慘叫,褲管裡的銀絲線突然繃斷,露出底下的傷口,傷口裡鑽出無數根銀絲線,線的另一端連著地上的骨頭,將他往骨頭堆裡拖。
“不!我的藥!”老頭的身體在骨頭堆裡迅速被纏骨花覆蓋,花瓣啃噬他的骨頭,發出“哢嚓”的聲響,最後整個人變成了朵巨大的纏骨花,花心上刻著個“貪”字。
少年的慘叫聲也停了,他的身體已經被銀絲線裹成個繭,繭上開出無數朵小小的纏骨花,花瓣上印著他痛苦的臉。石屋外的纏骨花還在撞門,石牆的孔洞越來越大,露出外麵的血絨草場,草葉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像片流淌的血海。
我往石屋外跑,腳邊的骨頭突然全部立起來,拚成道骨牆,擋住了去路。骨牆上的纏骨花全部對著我,花瓣上的指紋拚成我娘的模樣,嘴型像是在說“留下”。懷裡的玉佩突然劇烈發燙,碎口處的血痕印在骨牆上,骨牆瞬間裂開,露出條通路。
跑出石屋時,血絨草場的銀絲線突然全部繃直,像無數根琴弦,在月光下發出“嗡嗡”的聲響。纏骨花的根須在地上織成張巨大的網,網中央是朵最大的花,花瓣上印著無數張人臉,最後都變成了我的模樣,對著我露出詭異的笑。
遠處的地平線上泛起魚肚白,血絨草的紅色漸漸變淡,纏骨花的根須開始枯萎,像被陽光曬化的血。我回頭看了眼石屋,它已經被血絨草覆蓋,隻露出個屋頂,像座被花埋葬的墳。
懷裡的玉佩慢慢冷卻,碎口處的血痕凝結成塊,像顆小小的骨頭,貼在我的胸口。阿硯的聲音沒有再響起,或許他的骨頭也埋在這片草場裡,變成了纏骨花的養料,開出了朵沒有名字的花。
風穿過草場,帶著藥味和骨腥氣,血絨草的銀絲線在晨光裡閃閃發亮,像無數根未斷的神經。我知道,隻要還有骨頭埋在這,纏骨花就永遠不會凋謝,它們會在月光下醒來,等著下一個迷路的人,用他們的骨頭,去澆灌這片永遠開不敗的血色花海。
靴底的血痂又厚了一層,走在荒原上,發出“咯吱”的聲響,像骨頭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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