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區檔案館的青磚在暴雨中滲著水,像泡發的屍塊。我攥著檔案館管理員遞來的銅鑰匙,匙柄上刻著“民國三十八年”的字樣,邊緣被無數隻手磨得發亮。“負一層的檔案庫,十年沒開過了,”管理員的傘沿淌著黑水,混著他不斷滴落的鼻涕,“聽說當年鎖門時,裡麵還關著個記賬的,後來……就沒人敢再下去。”
鑰匙插進鎖孔時發出“哢啦”的脆響,像骨頭斷裂。負一層的黴味瞬間湧了上來,混雜著濃重的血腥氣,牆壁上滲出些暗紅色的液珠,順著磚縫往下淌,在地麵彙成蜿蜒的細流,像無數條微型的血河。
檔案櫃是黑鐵做的,櫃門上貼著泛黃的封條,上麵的毛筆字被潮氣洇得模糊,依稀能辨認出“民政科”“戶籍冊”的字樣。最裡麵的櫃子沒有封條,櫃門虛掩著,露出裡麵碼得整整齊齊的賬簿——不是紙做的,而是用層疊的人皮縫製而成,每張“紙頁”邊緣還留著細密的針腳,針腳裡嵌著些灰白的皮屑。
我伸手去翻,指尖觸到的地方突然泛起紅暈,像活人皮膚受了刺激。賬簿上的字跡是用血寫的,墨跡新鮮得像是剛滴上去,在“民國三十八年六月十三日”的條目下寫著:“王李氏,女,三十五歲,剝於寅時,皮張完整,適於記賬”。字跡旁邊,還貼著小塊人皮,上麵用朱砂畫著個簡易的人臉,眉眼竟與我錢包裡母親的舊照片有七分相似。
“彆碰!”身後突然傳來管理員的尖叫,他手裡的馬燈在顫抖,光圈晃得人眼暈,“那是‘活頁賬’,你碰了,上麵的名字就會記你的生辰八字!”
話音未落,賬簿突然自動翻過一頁,新的人皮頁上憑空浮現出我的名字,血字還在微微蠕動,像條小蛇。我猛地抽回手,指尖已沾上些黏膩的液體,聞起來竟有股奶香。
檔案庫深處傳來“沙沙”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鐵皮櫃。馬燈的光圈掃過去,照見個佝僂的身影蹲在角落,穿著破爛的長衫,手裡攥著支骨筆——筆杆是用指骨做的,筆尖纏著些肉絲。他正在一張鋪開的人皮上寫字,骨筆劃過皮膚的聲音,像在切割黃油。
“張會計?”管理員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您還在記賬啊?”
那身影緩緩轉頭,臉是張拚湊起來的人皮,左眼是玻璃珠,右眼卻在淌血,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記不完啊……當年欠的賬,總得清了才行。”他舉起骨筆,筆尖指向我,“新來的?正好,這頁‘民國七十四年’的空頁,該填你的名字了。”
牆壁上的血珠突然加速滴落,在地麵彙成的細流開始逆流,朝著我腳下湧來。檔案櫃裡的人皮賬簿紛紛翻開,露出裡麵記錄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都貼著對應的人皮塊,此刻那些人臉竟齊齊轉向我,嘴唇開合著,發出無聲的詛咒。
“他當年就是這麼死的,”管理員癱坐在地,馬燈滾到一邊,照亮他褲腳滲出的濕痕,“民國三十八年,他把全縣的‘黑戶’都記進了人皮賬,說是替上麵清理‘閒雜人等’。後來那些人化作厲鬼尋來,把他的皮也剝了,縫進了賬簿當‘封底’。”
張會計的骨筆已經觸到我的脖頸,筆尖的肉絲蹭過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我突然想起管理員遞鑰匙時說的話:“負一層的檔案櫃都是空心的,當年為了省材料,裡麵塞的全是……”
我猛地踹向最近的鐵櫃,櫃門應聲而開,裡麵果然不是檔案,而是層層疊疊的人頭,眼眶裡爬滿了白色的蛆蟲,嘴裡卻還咬著半截人皮賬簿。人頭們被驚動,紛紛張開嘴,露出沾著肉絲的牙齒,朝著張會計嘶吼。
混亂中,我抓起地上的馬燈砸向張會計,燈油潑在他身上,瞬間燃起大火。他尖叫著撲向檔案櫃,引燃了所有的人皮賬簿,火光中,無數個人影從賬簿裡飄出來,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鬼魂,他們朝著張會計伸出手,將他拖進火海裡。
火焰燒得越來越旺,牆壁上的血珠被烤得滋滋作響,散發出焦臭。我拉著癱軟的管理員往樓梯口跑,身後傳來張會計最後的嘶吼:“賬還沒清……你們都要填進來……”
跑出檔案館時,暴雨依舊傾盆,雨水澆在身上,卻洗不掉那股濃重的腥甜。管理員指著我的後背,臉色慘白:“你……你的襯衫……”
我低頭一看,後背上不知何時沾了塊人皮,上麵用血寫著我的名字,針腳細密,正慢慢與我的皮膚貼合。遠處的縣區政府大樓亮著燈,某個窗口的人影正低頭翻著什麼,燈光下,那人手裡的賬簿邊緣,隱約泛著人皮特有的光澤。
回到住處,我對著鏡子撕扯那塊人皮,卻發現它已經長在了我的背上,血字變成了暗紅的疤痕。夜裡躺在床上,總能聽見後背傳來“沙沙”聲,像是有人在用骨筆,在我的皮膚上續寫著新的賬目。
第二天去檔案館時,負一層已被封鎖,管理員說昨夜的火隻燒了檔案櫃,沒殃及其他。但我清楚地看見,他脖頸後麵新添了塊人皮補丁,針腳與賬簿上的如出一轍。而檔案館門口的公告欄裡,新貼了張“征集檔案管理員”的啟事,下麵用極小的字寫著:“需自帶皮料,厚度不低於三分”。
雨還在下,我摸了摸後背的疤痕,那裡又開始發燙,仿佛有支無形的骨筆,正準備寫下新的條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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