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風,穿過柴郡光禿禿的橡樹林,卷著冰冷的雨絲敲打在弗格森爵士書房的窗戶上。
壁爐裡的火焰安靜地跳動著,將牆壁上那些掛滿了曼聯輝煌曆史的相框映照出一圈溫暖的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上等古巴雪茄和陳年威士忌混合的醇厚味道。
這是獨屬於弗格森的王國。
然而此刻,王國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凝重。
高仇向陷在柔軟的單人沙發裡,手裡那杯麥卡倫已經涼透了,他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快一個小時。
弗格森就坐在他對麵沒有說話,隻是慢條斯理地用一支銀色的雪茄剪,修剪著手裡的高希霸。
他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自己走出叢林。
終於,高仇向打破了沉默。
“爵士!”
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疲憊。
“我好像……遇到了一個,我解決不了的問題。”
弗格森點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白色的煙霧。煙霧繚繞中,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說說看!”
高仇向抬起頭,將那個來自遙遠東方的電話以及那份荒謬的執教邀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弗格森。
他沒有提什麼係統,什麼點數,隻是用一種更玄學、更符合他“抽象流”大師身份的方式,來描述自己的困境。
“我一直覺得,我帶隊能贏,靠的不是什麼精密的戰術推演。”
他說得很慢,像是在對自己進行一場深刻的自我剖析。
“而是一種……感覺!一種直覺!我能感覺到球員的情緒,能感覺到比賽的走向。我所有的那些……在外人看來亂七八糟的手段,無論是放搖滾樂,還是講相聲,其實都是在順應我的這種直覺。”
“我相信它,它就靈驗。它就像我的運氣,我的護身符。”
他端起那杯涼透的威士忌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
“執教曼聯,對我來說就像是在玩一個我無比熟悉的遊戲。球員有天賦,有職業精神,俱樂部有底蘊。我隻需要跟著我的感覺走,就能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那個地方……那個球隊……不一樣。”
“那是一片泥潭,一片能把所有人的信心和運氣都吸乾的泥潭。裡皮……全世界最好的教練之一,他用最科學、最理性的方法去嘗試,最後呢?被那片泥潭吞噬得乾乾淨淨,連帶著一世英名都差點毀了。”
高仇向抬起頭,第一次在弗格森麵前露出了近乎脆弱的神情。
“我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
“我怕!我怕輸掉比賽不重要,我怕的是……我會被那個地方的絕望和無力感所同化。我怕我的那種‘直覺’會失靈,我的‘運氣’會被耗光。”
“一旦我對自己的這套方法產生了懷疑,一旦它不再靈驗,我可能連下一場對謝菲爾德聯的比賽,都不知道該怎麼贏。”
“我怕接了那個燙手山芋,會把自己在曼聯的一切都給葬送掉。”
書房裡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壁爐裡的木柴,偶爾發出一兩聲“劈啪”的爆響。
弗格森抽完了一整支雪茄,將煙頭在水晶煙灰缸裡撚滅。他沒有立刻回答高仇向的問題,而是緩緩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從最頂層取下了一個看起來有些陳舊的銀盤獎杯。
他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獎盤上已經有些模糊的刻字。
“我年輕的時候,”弗格森的聲音像被威士忌浸泡過一樣,沙啞而悠長,“還在蘇格蘭的東斯特林郡執教。那是個很小的球隊,球員都是些下班後才能來訓練的工人、水管工還有卡車司機。”
“我們很窮,窮到連比賽用的球都要自己縫補。訓練場?就是一塊一下雨就變成爛泥塘的破草地。”
“有一年冬天特彆冷,鎮上最大的煤礦倒閉了,一半的人都失了業。整個小鎮都籠罩在一片絕望的氣氛裡。人們沒有工作沒有錢,走在街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像蒙了一層灰。”
弗格森轉過身,將那個小小的銀盤放在了高仇向麵前的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