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裡死寂一片，隻有老布朗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像破了的風箱，一下下撕扯著凝重的空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強尼那夥人身上的暴戾氣味和威脅的話語，壓得人喘不過氣。
老布朗癱坐在那裡，臉色灰敗，眼神空洞地望著窩棚外昏黃的天光，嘴裡無意識地反複喃喃：“完了……這下完了……雙倍的供奉，去哪兒弄啊……他們會殺了我們的，一定會……”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最後一點力氣也榨乾。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拆碎扔進溪流的慘狀，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然而，與他截然不同，陳默在經曆了最初的緊繃之後，卻異常迅速地冷靜了下來。他沒有像老布朗那樣沉浸在絕望的哀嚎中，甚至沒有一句抱怨或咒罵。
他隻是默默地走到窩棚口，目光銳利如刀，仔細地掃視著剛才強尼一夥人站立、走動過的地方。他注意到被踢翻的破桶，注意到地上雜亂的、比他和老布朗的鞋印要深得多的腳印，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間彆著的幾段堅韌的合成繩索，注意到強尼那柄粗糙但威力不小的鋼管武器的長度和可能的攻擊方式。
他的大腦像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機器，開始飛速運轉，處理著剛才收集到的所有信息：
人數：四名成年男性，體格均比他和老布朗強壯。
武器：以近戰鈍器為主強化鋼管、磨尖鋼筋），強尼的武器最具威脅。未發現遠程武器。
行為模式：囂張，缺乏警惕性，依賴暴力威懾，習慣性搜查固定地點如窩棚、破桶）。
組織結構：以強尼為首，其餘三人為跟從，執行力一般，存在散漫現象。
分析完這些，陳默的目光又落回那條渾濁不堪的遺忘溪流，以及岸邊散落的那些鏽蝕金屬、斷裂的混凝土塊、以及一些乾枯堅韌的變異植物藤蔓上。
他的眼神深處，一點冰冷的火焰，悄無聲息地點燃了。那不是絕望的瘋狂，而是一種極度冷靜的、近乎殘酷的決心。
屈服？繳納雙倍供奉？然後將命運完全寄托於這群鬣狗那虛無縹緲的“仁慈”之上？
不。
這絕不可能。這隻是慢性死亡，甚至可能死得更快、更慘。
必須改變現狀。必須……做點什麼。
他轉過身，走回依舊失魂落魄的老布朗身邊，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老布朗。”
老布朗茫然地抬起頭，眼睛裡還帶著未散去的恐懼。
“那些人，”陳默指了指外麵，“他們通常多久來一次？每次來的路線固定嗎？除了強尼，另外三個人，有什麼特點或者名字嗎？”
老布朗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陳默會問這個。他遲鈍地想了想，才斷斷續續地回答：“……usuay…usuay三四天來一次，有時候心情不好…兩天就來……路線？就…就從那邊廢墟繞過來，差不多都那樣……那三個？都…都是些人渣…跟著強尼混吃的……一個好像叫瘦猴，特彆瘦…一個耳朵缺了半塊…還有一個…力氣好像比較大……”
他說得很含糊，信息零碎，但陳默聽得很認真，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
聽完後，陳默沉默了片刻，又問：“這片區域，除了他們，還有彆的這樣的……團體嗎？或者，有什麼地方是他們一般不去的？”
“沒…沒了…就他們一夥，霸著這段溪流……”老布朗搖了搖頭，臉上恐懼更甚，“他們哪兒都敢去…逼急了，連蝕骨泥鰍的泥潭邊都敢晃悠……”
陳默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他得到了足夠多的基礎信息。
他走到窩棚角落，開始仔細地翻檢那些平日裡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垃圾”。他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斷裂金屬片，用手指試了試它的硬度和刃口；又扯過一根乾枯發黑、卻異常堅韌的變異藤蔓，用力拉扯，測試其強度；他還找到幾根略有彈性的、不知是什麼設備上拆下來的金屬條。
他的動作專注而認真，眼神裡閃爍著老布朗完全無法理解的光芒。
老布朗看著他的舉動，臉上的恐懼漸漸被疑惑和一絲不安取代：“小子…你…你弄這些玩意兒乾啥？沒用的…他們人多，還有家夥……”
陳默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向老布朗。他的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光靠釣魚，交不上他們要的數。”
“那…那也不能……”老布朗似乎猜到了點什麼，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哆嗦著，“彆…彆亂來！他們會殺了我們的！忍一忍…再想想辦法…總能…”
“忍下去，隻會死得更快。”陳默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像冰冷的石頭砸在地上，“他們不會滿足的。”
他說完，不再解釋，繼續低頭收集那些可能有用的材料。他將那塊鋒利的金屬片用破布纏好收起，將那幾根韌性不錯的藤蔓卷起來，又挑揀了幾根有彈性的金屬條。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晰而明確，仿佛早已在腦海中規劃好了藍圖。
老布朗張了張嘴，還想再勸，但看著陳默那沉默卻無比堅定的側臉，以及那雙清澈眼眸深處燃燒的、與他虛弱身體截然不同的冰冷火焰，所有勸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他撿回來的、看似安靜的年輕人，體內蘊藏著一種他根本無法理解的力量和決心。那是一種敢於向絕望揮刀的勇氣，或者說……是一種更可怕的東西。
窩棚裡再次安靜下來。
隻是這一次，不再是死寂的絕望。
一種無聲的、卻更加令人心悸的誓言，在陳默默默收集材料的身影中，悄然凝聚。
改變，已經從這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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