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敏的手指慢慢從林野袖口滑下來,抬起來,食指微微顫抖著指向自己心口——那裡彆著塑料針插,針插裡插著根亮閃閃的頭針。
接著,那根食指緩緩移向林野,停在她鎖骨下方兩寸的位置——那裡有片淡青色的印記,是荊棘紋身褪去後的痕跡。
老人的嘴唇開合著,喉間發出細碎的氣音,像風吹過漏了洞的陶笛。
林野沒催,沒像從前那樣急著補全母親的話。
她伸手覆上那隻冰涼的手背,能摸到凸起的血管,像老樹根的紋路。
台下有人抽了抽鼻子,小女孩的媽媽輕輕拍她後背,可林野什麼都聽不見,隻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兩下,和周慧敏喉間的氣音合著拍。
“時間到。”主持人的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這團溫暖的霧。
林野扶著周慧敏下台時,老人突然拽了拽她衣角,指了指後台方向。
江予安迎上來,手裡捏著張皺巴巴的紙條:“工作人員說,她剛才反複發的氣音,大概是‘你那天,沒哭’。”
林野的指尖在紙條上頓住。
六歲那年的畫麵突然清晰起來:她舉著99分的試卷站在客廳,周慧敏的耳光扇過來時,她咬著嘴唇沒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就是不掉下來。
周慧敏愣了兩秒,又扇了一巴掌:“裝什麼硬氣!”可現在想來,母親當時的手是抖的,指甲掐進她胳膊裡,比耳光疼多了。
“她記得。”林野把紙條貼在胸口,那裡的皮膚微微發燙,卻沒有荊棘刺紮的疼。
江予安摸了摸她發頂:“她一直都在記,隻是從前用錯了方式。”
當晚,林野翻出所有周慧敏的被擊錄音帶。
從前她總試圖從杯盤相碰的節奏裡解碼母親的情緒,現在聽來,那些“叮叮咚咚”的聲音裡,藏著太多沒說出口的“對不起”“我害怕”“彆離開”。
她打開電腦,把寫了半本的《杯擊密碼分析》文檔拖進回收站,鼠標懸在“刪除”鍵上時,忽然笑了——有些話,本來就不需要被破譯。
次日,聲音劇場更新了新作《未完成句》。
播放器點開後是一分鐘空白,標題下隻有一行字:“有些話,斷在半途,才是完整的。”評論區很快被“哭了”“懂了”刷屏,林野卻關了手機,坐在廚房看周慧敏擇菜。
老人把青菜根切得歪歪扭扭,突然抬起頭:“小……”
“在呢。”林野應得很快,像接住一顆要掉的星星。
幾天後清晨,林野在廚房黑板上發現一行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粉筆字:“……野……在”。
字跡歪歪扭扭,中間被蹭得模糊,像是寫到一半,手被什麼碰了下。
她拿抹布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轉身去煎蛋。
油鍋裡的蛋發出“滋啦”聲,身後傳來腳步聲,周慧敏把一塊溫熱的毛巾輕輕蓋在她肩上——溫度剛好,像句在喉嚨裡滾了二十年,終於落地的“我愛你”。
陽光斜照進來,黑板上的字跡漸漸融化在光裡,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野低頭看煎得金黃的蛋,忽然想起昨晚周慧敏摸著她的書說:“寫……好。”當時她沒聽清,現在卻覺得,那些沒說全的話,已經足夠溫暖往後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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