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輕得像在藏顆糖,又像在藏段不敢回憶的往事。
林野沒問,隻是當晚在日記本上寫:她也開始學著,讓東西消失。
聲音劇場的新項目《未完成的手》籌備了兩周。
林野在錄音棚裡支起舊木桌,桌上擺著木工刨子、織到一半的毛線團、缺了齒的理發剪。
采訪第一位老人時,張奶奶摸著刨子上的鏽跡說:我爸走那天,這刨子還架在木料上。
我想接著推,可手直抖,木屑飛進眼睛裡,疼得慌。林野的手指在錄音鍵上懸了懸——她原本準備了段關於倒下的針的獨白,此刻卻突然按下刪除鍵。
直播那晚,聚光燈打在她微顫的睫毛上。有些傳承,不是傳下去,是放得下。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比想象中穩。
彈幕像春夜的雨,我媽再也不織毛衣了,可我看見毛線團還是會摸外婆的醃菜壇子空了三年,我昨天路過菜市場,聞見梅乾菜味哭了。
江予安坐在調音台後,衝她比了個的手勢,屏幕藍光映著他眼底的暖。
轉機出現在江予安帶來的音頻殘片裡。
那是戰時護士的日記錄音,雜音裡混著消毒水味和傷員的呻吟。他問我會不會死,我說我會縫扣子。年輕護士的聲音帶著顫音,他就笑了,說那你給我縫顆銅紐扣吧,要最大的林野把這段音頻反複聽了七遍,第七遍時,她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電流雜音——原來線不一定要縫成完整的花,能擋一陣風,暖一顆心,就夠了。
次日清晨,林野翻出衣櫃最底層的紙箱。
裡麵疊著初中校服、高中毛衣、大學時被劃破的外套,每件衣服上都綴著周慧敏的補丁:校服袖口的小熊,毛衣下擺的太陽,外套領口的星星。
她拿剪刀的手有些抖,第一剪下去時,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極輕的——不是布裂了,是某個執念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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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布掛在工作室牆麵那天,江予安站在梯子上幫她釘釘子。要寫說明嗎?他問。
林野搖頭,用馬克筆在卡紙上寫:她用線,擋過風。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光斑落在歪歪扭扭的字跡上,像誰輕輕蓋了個戳。
那個夢來得毫無預兆。
林野蜷在沙發上打盹,針尖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滾落在地,化作無數根金線銀線。
它們糾纏著,纏繞成一座橋,橋那頭,十二歲的自己抱著燒剩半本的日記本奔跑,發梢沾著焦黑的紙灰。
周慧敏在後麵追,手裡的針線不是從前的鋒利,倒像會發光的絲,每甩動一次,就有細碎的光屑落下來。
林野站在橋中間,看著童年的自己和母親的影子越來越近。
她沒喊,也沒轉身跑開,隻是張開雙臂。
兩股線流在她胸口交彙,先是刺痛,然後變暖,最後地散作星塵。
她驚醒時,窗外的晨光正漫過沙發縫,照出那根針的輪廓——它還藏在裡麵,像段未寫完的詩。
林野伸手,輕輕抽出那根針。
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卻不再讓她心悸。
她走到書桌前,拉開最深處的抽屜,把針和周慧敏年輕時的照片、父親藏的舊糖紙放在一起。
關抽屜時,她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響——是周慧敏在搗鼓那台老縫紉機,踩踏板的節奏時快時慢,像首跑調的歌。
她站在窗前,看陽光漫過整麵拚布牆。
風掀起窗簾,帶起桌上的錄音設備,紅色的準備就緒指示燈微微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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