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梧桐葉撞在教室後窗上，林野盯著試卷右上角那個猩紅的圓圈，指甲把數學試卷邊緣摳出了毛邊。
陳老師的聲音像隔了層毛玻璃："這次期中考試，林野同學以99分穩居全班第一，基礎紮實，未來可期。"
"野野，給你。"小宇從桌肚裡摸出顆薄荷糖，糖紙在陽光下泛著淡藍，"我媽說考滿分的小孩才有糖吃，可你比滿分還厲害——你是會檢查出自己錯題的小孩。"他眼睛彎成月牙，像他家陽台上那盆總開著的太陽花。
林野喉嚨發緊，指尖剛要碰到糖紙，後頸突然竄起寒意。
她猛地轉頭——教室後門玻璃上，周慧敏的臉正貼在那兒，眉毛擰成兩把刀。
"林野媽媽來得真早。"陳老師笑著迎過去，周慧敏卻像沒聽見，徑直穿過過道抓起女兒的試卷。
林野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茉莉香水味，混著某種尖銳的焦躁，刺得鼻尖發酸。
家長會散場時，夕陽把走廊照得發紅。
周慧敏突然在教室門口停住腳，轉身時試卷在她手裡發出脆響。
林野看見小宇媽媽正拉著小宇往樓梯口走，小宇回頭望了她一眼，手指還攥著沒遞出去的薄荷糖。
"啪——"
耳光聲比想象中悶，像有人拿棉絮裹著巴掌拍在臉上。
林野眼前炸開金星，右臉火辣辣地燙，後槽牙抵著嘴唇，嘗到鐵鏽味。
"99分就值得驕傲？"周慧敏的聲音像冰錐，"你知道隔壁班王雨欣考100分時，她媽笑出幾道皺紋？
差1分就是失敗，失敗！"她攥著試卷的指節發白，林野看見她眼尾細紋裡泛著紅，像被什麼燒著了。
"慧敏..."李阿姨剛開口，周慧敏掃過去的眼神讓她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陳老師的手懸在半空，又慢慢垂下去，指甲蓋在裙邊上掐出小坑。
林野盯著地麵，看見自己的影子縮成小小的一團。
小宇的影子晃了晃，很快被他媽媽拽著跑遠了。
有細碎的說話聲飄過來："這孩子多乖啊...""周姐對自己都這麼狠..."
回家的路隻有十分鐘，林野數著地磚縫走。
林國棟走在前頭，駝色大衣被風吹得鼓起來，像片沒根的雲。
過斑馬線時，他突然伸手勾住她的書包帶，輕輕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林野抬頭，隻看見他後頸凸起的骨頭，像塊硌人的石頭。
晚飯時，周慧敏把平板支在餐桌中央，奧數競賽視頻裡的小女孩正快速寫著解題步驟。"吃。"周慧敏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林野機械地往嘴裡塞米飯，米粒卡在喉嚨裡，像吞了把碎玻璃。
她盯著母親的臉。
周慧敏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節奏，眼白上爬著血絲，那股尖銳的焦躁又湧過來，這次林野聞見了鐵鏽味，是從周慧敏手腕上的銀鐲子那兒飄出來的——那是外婆去世前留給她的。
再看父親，林國棟的筷子停在半空，盯著電視裡的新聞，可新聞播報員的聲音明明關著。
他的愧疚像團濕棉花，從他微顫的睫毛上滴下來，糊在林野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
"發什麼呆？"周慧敏的筷子尖戳在她碗沿，"把這道雞兔同籠的解法抄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