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最先漫進鼻腔,林野睫毛顫了顫。
輸液管貼在手腕上的涼意順著血管往上爬,像條冰蛇。
她動了動手指,觸到床單上粗糙的紋路——這不是家裡的真絲被,是醫院特有的硬挺。
心口突然抽痛,像有人用細鐵絲絞緊心臟。
她閉了閉眼,那些荊棘藤蔓在皮膚下竄動的觸感清晰得可怕,每根尖刺都蘸著昨夜的血。
意識逐漸回籠時,隔壁床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你們都想我死!"
暴怒像團燒紅的鐵絲,"唰"地纏進腦髓。
林野猛地睜眼,看見穿病號服的男生掀翻床頭櫃,玻璃藥杯在地上裂成星芒,藥片滾得到處都是。
他的臉漲得通紅,脖頸青筋暴起,喉結上下滾動時,林野"嘗"到那股情緒——是被按著頭灌藥時的窒息,是護士說"配合治療"時的虛偽,是所有人都當他是定時炸彈的委屈。
"我不是瘋,是你們太假!"
話出口時她才驚覺自己開了口。
病房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窗外麻雀撲棱翅膀的聲音。
陳燃的手還舉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縮,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
楊護士長正端著治療盤往這邊走,此刻停住腳,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子。
林野捂住嘴,肋骨處傳來銳痛。
她低頭,看見心口那片荊棘裡,一根新的藤蔓正刺破皮膚,血珠順著鎖骨往下淌,在病號服上洇出小紅點。
"小林?"楊護士長最先反應過來,快步走過來。
她的白大褂下擺掃過滾落在地的藥片,彎腰時耳墜輕輕搖晃——是枚銀色的小銀杏葉,林野昨天就注意到了。
護士長的手搭在她額頭上,溫度比輸液管暖很多:"疼得厲害?"
林野搖頭,喉嚨發緊。
她"嘗"到楊護士長的情緒——不是同情,是種帶著繭子的溫柔,像老棉布裹著熱湯。
就像剛才那句"太假",明明是陳燃的憤怒,此刻卻在她舌尖泛起回甘。
楊護士長沒再追問,轉身去收拾地上的藥片。
她蹲下來時,白大褂後襟沾了點灰,動作卻很穩。
陳燃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床頭的鐵欄杆,指節泛白。
直到楊護士長把藥片一顆顆撿進托盤,他突然說:"謝謝。"聲音輕得像歎息。
林野盯著自己手背上的輸液貼,心跳還沒平複。
這是她第一次,在"嘗"到彆人情緒時,不隻是被淹沒,而是能把那些翻湧的東西,用舌頭卷成句子吐出來。
中午周慧敏來的時候,保溫飯盒的香味先飄進病房。
林野"嘗"到母親身上的氣味——茉莉香水混著打印紙的墨香,還有股若有若無的焦慮,像緊繃的琴弦。
"醫生說住三天,我就準你躺72小時。"周慧敏把習題冊攤在床頭櫃上,封皮是她最熟悉的紅色——《高考數學壓軸題精練》。
她掀開飯盒,雞湯的熱氣撲在林野臉上:"喝完把這套數列題做了,我晚上來收。"
林野盯著湯裡浮著的枸杞,心口的荊棘突然開始瘋長。
藤蔓順著肋骨往肩胛爬,每根刺都刮著骨頭,疼得她攥緊床單。
這時隔壁床傳來細微的動靜,是23床的王奶奶——她昨天聽見護士說,老人肺癌晚期,子女忙著簽放棄治療同意書。
"我快死了,可沒人問我怕不怕。"
話出口時林野自己都懵了。
周慧敏的手懸在湯勺上方,指節泛白。
她的焦慮瞬間濃得化不開,像團黑霧裹住林野的喉嚨:"你又發瘋?!"
"周女士,小林這是藥物副作用。"楊護士長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裡端著血壓計,"抗焦慮藥偶爾會引起譫妄,我們調調劑量就好。"她衝林野眨了下眼,眼尾的細紋裡藏著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