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膝蓋抵著走廊的瓷磚,涼意順著棉襪往上爬。
她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輕響,像碎冰在口腔裡滾動。
剛才那句“我抱孩子,像抱著一塊冰”還卡在喉嚨裡,帶著鐵鏽味——那是307床產後抑鬱的母親,淩晨三點攥著護士站的呼叫鈴說的。
林野“嘗”到那女人的手指比話更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要把“冰”字刻進肉裡。
“小林!”楊護士長的白大褂下擺掃過她腳踝,帶著股暖烘烘的體溫。
護士長半蹲著托住她肩膀,手掌按在她後頸,“怎麼又跑出來了?你這體溫——”
林野抬頭,看見護士長鬢角的碎發沾著水霧,大概剛從開水房過來。
她被扶著站起來時,拖鞋後跟蹭到牆根的水漬,涼意順著小腿竄進脊椎。
等躺回病床,三床厚被子壓得她喘不過氣,可手指還是紫的,像泡在冰可樂裡的提子。
“35.2c。”實習護士小吳舉著體溫計,聲音發顫。
主治醫生推了推眼鏡,聽診器在她胸口移來移去:“心率48,血壓偏低……還是神經性低溫。”他翻著病曆本,筆尖停在“建議轉精神科”那欄,“得做係統的心理評估。”
林野盯著天花板上的黴斑,喉嚨裡突然泛起苦杏仁味——是307床的母親又在哭了。
她攥緊被角,指甲陷進掌紋,聽見走廊傳來高跟鞋的哢嗒聲。
那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病房的安靜。
“林女士,我們得把情況說清楚。”趙主任的聲音帶著體製內特有的圓潤,“上周月考她缺考,這周又住院……家長要是再堅持‘隻是累’,學校很難幫著壓下輿情。”
周慧敏的聲音緊跟著,比平時高了兩度:“我家野野從小到大都是年級前十,怎麼可能有心理問題?你們就是想推卸責任!”
林野翻身下床,赤著腳挪到門邊。
門縫裡漏出的光落在她腳背上,像道窄窄的河。
她“嘗”到周慧敏的恐懼——那是種發黏的酸,混著洗衣粉的香氣,來自母親藏在衣櫃最底層的日記本,裡麵夾著她初中時的三好學生獎狀;還有趙主任的算計,帶著油墨味,像她抽屜裡鎖著的年級升學率統計表。
“你們怕的不是我病,是我醒。”林野脫口而出。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趙主任的方臉擠在門縫裡,鏡片後的眼睛眯成兩把刀。
周慧敏跟在她身後,臉色白得像醫院的牆,手指絞著米色真絲手帕,那是林野去年生日送的,現在帕子邊緣已經起了毛球。
“林同學,你這是說胡話。”趙主任往前邁了半步,楊護士長突然攔在她跟前,白大褂下擺掃過林野的腳背,“她剛退燒,體溫還沒穩定。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周慧敏的目光掃過林野發紫的手指,又迅速移開,落在床頭的保溫桶上:“野野,媽媽熬了山藥粥,趁熱喝。”
林野盯著那桶粥,聞到裡麵飄出的甜膩,突然想起七歲那年,她數學考了99分,母親也是端著這樣的保溫桶,在教室門口當眾打翻,粥湯濺在她白裙子上,像一攤凝固的血。
“我不餓。”她轉過臉,看見江予安站在走廊儘頭。
他抱著筆記本電腦,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血管。
四目相對時,他衝她點了點頭,動作輕得像片羽毛。
傍晚,周慧敏帶了位穿西裝的醫生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