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望著窗外的雲,銀線在胸口輕輕扯動時,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起來。
她低頭看屏顯,"爸爸"兩個字在深夜的冷光裡跳了跳,像顆突然落進心湖的石子。
"喂?"她按下接聽鍵,喉頭發緊。
"你那篇文章......"林國棟的聲音比平時更沙啞,像砂紙磨過生鏽的鐵,"張老師看了,說......我畫得不錯。"
林野的指尖在手機殼上蜷成小團。
父親極少主動提起自己的畫——那些被母親撕過、燒過,又被他偷偷粘補在舊紙箱裡的星空和風箏。
此刻她聽見他吞咽口水的聲音,像極了小時候他躲在廚房給她塞糖時,故意咳嗽掩蓋的動靜。
"爸。"她輕聲喚,尾音發顫。
林國棟在那頭頓了頓,背景裡傳來風穿過老院兒梧桐樹的沙沙聲。"你媽......燒過我的畫,可她也......偷偷撿回來粘過。"
林野的呼吸突然頓住。
心口的荊棘紋身在皮膚下微微發燙,這是金手指啟動前的預兆。
她閉眼,那些被父親刻意壓在記憶深處的畫麵突然湧來——
深夜的台燈下,周慧敏捏著半張被燒殘的星空畫,膠水在指尖凝成白漬。
她哭著罵,眼淚滴在畫紙上暈開墨色:"沒出息的東西,乾嘛還留著?
燒了多好,省得你天天想著當畫家,日子過得比紙還薄......"
林野的睫毛劇烈顫動。
原來母親摔碎的瓷碗、撕碎的畫稿下,藏著這樣笨拙的"守護"——她用最鋒利的刺,替丈夫守住那些在現實裡搖搖欲墜的夢。
"野野?"林國棟的聲音帶著試探,"你在聽嗎?"
"我在。"林野吸了吸鼻子,"爸,我好像......有點懂你們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抽鼻子的聲音。"那就好,那就好......"林國棟的聲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壓下,像怕被誰聽見,"我......我掛了啊。"
"等等!"林野對著忙音喊了半句,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發紅的眼眶。
她盯著書桌上江予安送的藍瓷杯,杯底還沉著半片檸檬,突然想起昨天他說的話:"私人記憶隻有進入公共敘事,才能打破代際循環。"
可她當時猶豫了——把父親的沉默、母親的暴烈寫成文字,會不會像解剖標本?
此刻她摸著心口發燙的銀線,忽然站起身。
衣櫃最上層的舊棉襖被她翻出來時,落了些灰塵。
領口內側的藍色補丁還在,針腳細密得像爬滿布紋的螞蟻。
她記得十歲那年問過父親:"這補丁誰縫的?"他說:"你外婆。"
指尖觸到補丁的瞬間,金手指如潮水漫過神經。
柴房的黴味湧進鼻腔。
十六歲的林國棟蜷縮在稻草堆裡,後背火辣辣地疼——白天他偷畫風箏被父親發現,竹條抽得脊梁骨發顫。
門簾掀起一道縫,母親踮著腳擠進來,懷裡抱著件帶著體溫的棉襖。"阿棟,"她把棉襖往他懷裡塞,補丁剛好蓋住他背上的傷痕,"補丁蓋住傷,彆人就看不見了。"
林野的眼淚砸在補丁上,洇開藍布的經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