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緩慢包裹每一根黑刺,剝離、淨化、結晶。
黑轉灰,灰轉銀,最終凝成一塊塊獨立的立方體模塊,懸浮在虛擬空間中,像被封存的記憶琥珀。
“它曾吞噬我。”林野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穿透寂靜,“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們。”
台下,陳桂香顫抖著舉起手機,錄下這畫麵,迅速編輯一條信息發給女兒:
“媽明天回家。”
發送成功後,她把手機貼在胸口,像個終於學會道歉的孩子。
林野靜靜看著這一切。
她低頭,望向胸前那道銀痕。
它安靜地亮著,像一條終於不再結冰的河。
林野向前走了三步,高跟鞋敲擊舞台的聲響被刻意放慢,像是一次次踩在時間的裂隙上。
她停在透明焚燒爐前,爐火幽藍,靜靜等待。
亞克力盒打開時發出輕微的“哢”聲,仿佛某種封印的解除。
她取出第一張手稿,紙頁泛黃,邊角微卷——那是《荊棘搖籃》最初的開篇,寫於她十九歲住院期間,字跡潦草,布滿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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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下方,一行小字至今清晰可見:“如果痛苦能被看見,會不會就不那麼疼了?”她凝視片刻,指尖摩挲過紙麵,像是在與舊日的自己告彆。
然後,她撕下它。
紙片落入火焰的瞬間,並未立即燃燒,反而在熱流中浮起,如蝶般輕顫。
緊接著,投影驟然亮起,一個黑色粗體字在空中浮現:“討好”——扭曲、顫抖,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嗚咽。
那不是印刷體,而是林野當年寫在日記本角落的筆跡,細小、蜷縮,帶著自我貶低的弧度。
觀眾席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泣。
顧念站在側幕陰影裡,聲音適時響起,平穩卻直指人心:“這個詞,是不是你也聽過?‘你隻要乖,媽媽就愛你’……可當你真的乖了,愛卻依然遙不可及。”
林野沒有回頭,她繼續撕。
一頁又一頁,都是《荊棘搖籃》中最痛的章節:《滿分以下皆恥辱》《鋼琴房裡的血》《燒毀的十四歲》。
每一頁投入火中,便有一個詞升騰而起——“窒息”“滿分”“燒毀”“對不起”。
那些曾深埋於她骨血中的語言暴力,在火焰的催化下化為具象的符號,懸於半空,逼視著每一個曾沉默忍受的人。
“對不起”三個字出現時,全場陷入一種奇異的共振。
有人猛然抬頭,有人低頭掩麵,更多人怔怔望著那扭曲的筆畫,仿佛看見了自己童年跪在地板上道歉的身影。
最後一張紙,她握了很久。
那是手稿的終章,原本寫著“我終於逃出來了”,但她早已用紅筆劃去,改成了兩個字:“我在這裡。”
她正要投入火焰,卻忽然停住。
全場的目光都凝固在她身上。
她緩緩從內衣內袋中取出一樣東西——一枚皺巴巴的糖紙,透明泛金,邊緣已磨損得幾乎透明。
那是童年唯一一次,父親林國棟偷偷塞進她書包裡的水果糖,被她珍藏至今,像一顆不敢拆封的溫柔。
她凝視著它,仿佛看見那個雨夜,父親躲在廚房角落,顫抖著手將糖紙剝開又包好,最終塞進她校服口袋。
那時他沒說話,隻是眼眶通紅,像一頭被馴化太久終於感知到痛的獸。
糖紙落入火焰。
刹那間,金光炸裂。
那抹暖色如絲如縷,纏繞上空中的文字投影,將“對不起”染成琥珀色,讓“討好”不再佝僂,使“燒毀”生出灰燼中的芽。
觀眾席上,陳桂香猛地捂住嘴,淚水洶湧而下;林國棟的手指劇烈顫抖,終於抬起一絲視線,望向舞台中央那個他曾無力保護的女兒。
林野抬頭,目光穿透層層人影,落在周慧敏臉上。
燈光下,母親的臉蒼白如紙,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三十年的控製、壓抑、自我欺騙,在這一刻如冰層崩裂。
林野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得如同耳語,響徹全場:
“媽媽,我不再替你活了——但我願意,替你說。”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慧敏整個人劇烈一震,肩膀塌陷,淚水決堤。
而後台監控屏前,江予安靜靜站著,指尖輕抵屏幕,仿佛想觸碰她的臉。
他低聲說:“她不是在原諒,是在重建。”
火光漸熄,詞影消散。
空蕩的舞台上,隻剩那道銀痕在她心口微微發亮,溫順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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