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坐在茶室角落的藤椅上,窗外雨絲斜織,把玻璃染成一片模糊的灰。
她盯著手機屏幕,指尖在觸屏上滑動得幾乎痙攣。
未讀私信還有兩百多條,而新的消息仍在不斷湧入,像一場沒有儘頭的潮汐。
“林老師,我今晚會死。”
“隻有你能聽懂我。”
“你說過,痛苦不該被藏起來……可我現在藏不住了。”
每一條都帶著血淋淋的沉默。
她不知道發信人是誰,也不確定這些話是求救還是告彆,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回應,也許某個人真的會在某個角落熄滅。
她點開語音輸入,聲音已經沙啞得不像自己的:“你好,我在聽。”
“彆怕,先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你不是一個人,好嗎?”
一句句說著,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
她一邊回,一邊不自覺地抬手按住左胸口——那道銀痕原本安靜如月光,此刻卻微微抽搐,像有根看不見的線在體內收緊。
她沒在意,隻當是疲憊所致。
可指甲縫裡滲出的血絲早已悄悄暈在手機邊緣,那是她無意識摳抓留下的痕跡,心口的皮膚早已破潰,隻是她忘了疼。
門被輕輕推開。
江予安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袋藥和熱粥。
他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腕上的血痕,眉頭驟然收緊。
他走過來,蹲下身,輕輕握住她的手。
“林野。”
她沒抬頭,還在點開下一條語音。
“林野。”他加重了語氣,把藥放在桌上,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你已經回複了八十九條了。剩下的,可以明天再看。”
“明天?”她終於抬眼,聲音輕得像風,“可對他們來說,沒有明天。”
江予安沉默片刻,指腹擦過她指節上的血跡:“你不是神。”
她笑了,嘴角微揚,卻毫無溫度:“可他們說,我是他們唯一的光。”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心口一寒。
那道銀痕猛地抽搐,像是被什麼從內部撕扯了一下,一縷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直衝後腦。
她倒吸一口冷氣,身體本能地蜷縮。
江予安立刻察覺不對,手掌覆上她胸口,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那片皮膚正在發燙。
“你的金手指……又失控了。”
“沒事。”她咬牙,“隻是共情太深,過一會兒就好。”
他沒信,眼神沉得像夜。
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共情過載——這是“情緒寄生體”開始紮根的征兆。
那些本不屬於她的痛苦,正在試圖在她體內安家。
他扶她靠在椅背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小舟姐姐說得對,你不能再用文字去承接所有人的深淵。你不是容器,你是人。”
林野沒說話,隻是望著窗外的雨。
她想起自己寫《荊棘搖籃》時的初衷——不是為了被崇拜,不是為了成為誰的救世主,而是想告訴那個曾經蜷縮在醫院角落的自己:有人聽見你了。
可現在,她聽見的太多了。
那天夜裡,她睡得很淺。
夢裡,無數雙手從地底伸出,蒼白、冰冷,每一雙都死死抓住她的腳踝。
她們喊著她的名字,聲音重疊成一片混沌的哭喊:“林老師……救我!”“彆丟下我!”“你說過你會記得的!”
她拚命往上爬,可身體越來越沉,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咬住,越咬越深。
驚醒時,冷汗浸透睡衣。
她喘著氣坐起,手本能地撫向胸口——銀痕裂開一道細縫,一滴墨黑色的液體緩緩滲出,落在床頭紙上,竟自動延展成一行字:
“彆丟下我。”
她盯著那行字,呼吸停滯。
那不是她的筆跡。
那是一個陌生女孩的字,清瘦、顫抖,帶著某種執拗的依賴。
她拿起紙,指尖發涼。
第二天下午,小舟姐姐來了。
她帶來一盒礦物顏料,深藍、赭石、鉛灰,都是些沉甸甸的顏色。
她把畫布鋪在桌上,輕輕推到林野麵前。
“試試畫畫,”她說,目光落在林野心口的位置,聲音很輕,“彆用文字回應所有人。文字是刀,畫是呼吸。”
林野猶豫片刻,蘸了點深藍,筆尖落在畫布上。
她本想畫一片海,可筆觸卻不受控製地遊走,勾勒出一張臉——蒼白的輪廓,空洞的眼睛,嘴角微微下垂,像是哭過很久。
發絲淩亂地垂在耳邊,右耳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小舟姐姐站在她身後,忽然倒吸一口冷氣。
林野回頭,看見她臉色煞白。
“怎麼了?”
小舟姐姐盯著那張臉,聲音發顫:“這張臉……我見過。”
“在哪?”
“在節目後台的監控畫麵裡。”她頓了頓,嗓音壓得極低,“那個黑影……就是她。”
林野的手猛地一抖,畫筆掉在地上。
她低頭看著畫布上的臉,心跳如鼓。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