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照進來,落在料理台上。
她一眼看到母親的藥盒——整齊擺放在調料架旁,位置比平時偏右了些。
抗焦慮藥歸位了。
但她拿起盒子檢查時,指尖一頓。
劑量,減半。
林野的手指在藥盒邊緣停了片刻,指尖殘留著塑料殼的微涼。
她盯著那排被減半的藥片空格,像在解讀一段隱秘的摩斯密碼。
陽光從窗縫斜切進來,照亮空氣中浮遊的塵埃,也照出母親最近愈發明顯的顫動——右手端茶時總有一瞬失控的抖,像是某種無聲的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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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追問,隻是把藥盒輕輕放回原處,順手將鹽罐挪回左邊。
這是她們之間不成文的規則:誰都不提昨晚聽見的事。
可當她說出“媽,你最近睡得好嗎?”時,話音剛落便後悔了。
那不是關心,是試探,帶著筆尖般的鋒利,藏在柔軟的語調裡。
周慧敏正擦拭餐桌,動作頓了一下,抹布壓緊木紋,像要把什麼擦進裂縫。
“我從不失眠。”她說,聲音冷得像冰箱門開合的刹那寒氣。
林野點頭,轉身泡咖啡。水沸的聲音蓋住了她喉間的澀意。
可到了深夜,那扇緊閉的房門後,終於漏出了縫隙裡的光。
林野起夜喝水,路過母親房間時腳步慢了下來。
門縫下透不出光,卻有極輕的低語,斷續如夢囈:“野野……媽媽不是不想疼你……是怕疼了,就撐不住規矩。”
那一瞬,她的心口猛地一縮。
荊棘紋身並未劇烈刺痛,反而像被溫水浸過,隱隱發燙,仿佛那些紮進血肉多年的倒鉤,正悄然鬆動。
她沒推門。
不敢。
怕這一層薄紙一捅,連這點聲音都會消失。
她蹲下身,從自己腳邊脫下那雙兔耳棉拖——是江予安去年冬天送的,耳朵軟塌塌的,她說像隻被雨淋濕的小動物。
她曾笑罵他審美退化,可還是天天穿。
此刻,她將它輕輕推入門縫,直到絨毛卡在門檻邊緣,像一隻伸出的手。
走廊恢複寂靜。
第二天清晨,她調取監控回放。
畫麵裡,淩晨兩點十七分,周慧敏開門取水,低頭看見拖鞋。
她怔住,彎腰撿起,抱在懷裡,坐回床沿。
鏡頭拍不到表情,隻能看見她肩膀微微起伏,雙手緊緊摟著那雙oversized的兔耳拖,像抱著小時候那個躲在床底、不肯叫“媽媽”的女兒。
整整一小時,她未動。
林野關掉視頻,心跳沉緩。
她忽然明白,有些和解不需要言語,就像有些傷害,從來也不是一場爆發。
上午十點,門鈴響了。
快遞員遞來一本嶄新的《荊棘搖籃》第一冊,包裝完整,寄件人空白。
她拆開時手指發緊,扉頁上一行陌生字跡,墨色深重,筆畫顫抖:
“你寫錯了。我不是燒了通知書,是燒了之後,又拚了三天。”
空氣凝固了一秒。
她的呼吸驟然淺了下去。
記憶猛地撕開一道口子——高三那年,她偷偷報名美院附中,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裡當天失蹤。
她認定是母親所為,恨意翻湧,寫下“她一把火燒了我人生唯一的出口”。
可王桂香,那個曾幫她媽熨衣服的老鄰居,前些日子喃喃提起:“你媽那陣子請了長假,誰也不知道去哪……回來時眼窩都塌了。”
原來她不是毀了它。
她是燒了它,又一片片從灰燼裡撿回來,拚了三天三夜,想複原一個她以為不屬於自己的未來。
林野指尖撫過心口,荊棘紋身下的晶體微溫,卻異常安靜。
這一次,她沒有提取那段殘響,沒有讓情緒逆流成文字。
她隻是靜靜合上書,走進書房,將它放進玻璃展櫃最內側的位置,旁邊擺上一張手寫字條:
“有些真相,我寧願你親口說。”
陽光移過窗欞,落在展櫃一角。
那裡,還留著一盞舊台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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