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麵麵相覷。
“什麼意思?”
“就是說——”她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如果我們把這種振膜,叫做‘防潮緩衝組件’呢?或者‘應力釋放模塊’?誰會去查一個‘維修標準件’有沒有偷偷傳遞記憶?”
會議室陷入長久沉默。
有人苦笑:“你這是要把溫柔,藏進螺絲鋼格裡啊。”
林野沒笑。
她隻是看著窗外那盞仍在微微震顫的燈,心想:或許真正的抵抗,從來不是呐喊,而是讓愛以合規的方式,活下去。
那天夜裡,她整理完新的操作手冊草案,準備關機時,收到一條係統提示:
【維護日誌更新】
提交人:gd09林國棟)
時間:2347
內容類型:建議書草稿
標題:《信燈維護升級建議書——基於高濕度環境下的設備耐候性優化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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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點開文檔,第一行寫著:
“為延長公共照明設施使用壽命,建議在沿海及潮濕區域加裝……”林野點開那份《信燈維護升級建議書》時,窗外正飄著細雨。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像極了童年夜裡偷聽父母爭吵時門縫漏出的燈光。
她逐字讀著文檔,手指停在“金屬阻尼片”四個字上——措辭嚴謹、邏輯嚴密,甚至引用了三份市政工程規範條文作為依據。
附圖中的標注精確到毫米,焊接角度、材料厚度、熱傳導係數……無一不專業得不像出自一個一輩子跟電線和電表打交道的老維修工。
可她知道,這是一封用螺絲刀寫的情書。
林國棟從未說過一句“我懂你”,也從沒提過“聲隙計劃”或“掌紋回應”。
他隻是沉默地站在技術的夾縫裡,把女兒不敢明說的願望,包進一份看似冰冷的公文外殼中。
他不是在幫她規避規則,而是在試圖重構規則本身——以一個父親能掌握的唯一語言:電路圖與金屬疲勞曲線。
三天後批複下來,“準予試點,費用從年度維護預算列支”的紅章蓋得乾脆利落。
江予安把文件翻來覆去看了兩遍,靠在門框上笑了:“你們父女,一個明修棧道,一個暗度陳倉。”他的聲音輕,卻像一根針,挑破了林野強撐的鎮定。
她低下頭,假裝整理數據線,指尖微微發顫。
她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發燒到39度,周慧敏說她是裝病逃避月考,而林國棟什麼也沒說,隻是半夜摸進她房間,把一件舊棉襖搭在她身上——沒有言語,連腳步都放輕到近乎不存在。
如今,他又一次選擇了沉默的方式守護她,隻不過這一次,他動用了自己一生積累的技術尊嚴。
首個“阻尼片”安裝日,天空灰蒙蒙的。
社區居民自發來了不少人,守燈誌願者們圍在燈柱旁,像等待某種儀式開始。
林野沒有上前,她站在人群外一棵老梧桐下,風把她的外套吹得鼓起來,心口那片荊棘紋身隱隱作痛,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溫熱。
她看見林國棟蹲在第一盞燈前,工具箱打開,焊槍接通電源。
他戴上老花鏡,從懷裡掏出一片銅片,邊緣已被磨得圓潤,上麵兩個小字刻得極深:囡囡。
他輕輕將它嵌入燈殼內側預定位置,動作緩慢,仿佛在安置一顆心臟。
焊接火花亮起的刹那,整條街的信燈同時震顫了一下。
不是聲音,也不是光閃,而是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共振,沿著地麵、燈柱、手掌,悄然傳遞。
幾個孩子驚叫起來,老人下意識扶住燈杆,而那位自閉症少年竟主動走過去,把手貼了上去。
當晚係統日誌更新:37次掌心接觸觸發回應,最長停留達11分鐘。
林野翻看巡檢記錄本的掃描件時,看到最後一行是林國棟親手寫的:“阻尼正常,無異響。”筆跡平穩克製,可在“無異響”三個字後,那一筆收尾微微上揚,像一聲藏了很久的歎息終於鬆了口氣。
她合上電腦,夜已深。
城市在窗外低語,燈影浮動,仿佛無數未說出口的話正在金屬之間穿行。
就在這時,郵箱提示音響起。
一封匿名投訴信靜靜躺在收件箱最上方,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
主題欄隻有兩個字:
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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