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電話鈴響在傍晚六點十七分,林野正坐在書桌前修改《荊棘搖籃》終章的校樣。
窗外暮色漸濃,樓下的便利店亮起了暖黃的燈,像童年裡某扇從沒為她打開過的廚房門。
她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周慧敏。
手指懸在接聽鍵上遲疑了兩秒,仿佛那不是一通電話,而是一道結痂多年的傷口被輕輕撬開。
最終,她按下綠色圖標,把手機貼到耳邊,沒說話。
“那個……作文集,是你寄的?”
母親的聲音乾澀得像久未開啟的抽屜,每一個字都帶著摩擦的鈍響。
沉默在聽筒兩端蔓延,久到林野幾乎以為通話已經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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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看了一夜。”周慧敏終於繼續,語氣輕得近乎自語,“你小學寫‘媽媽的手像冬天的風’,我燒了那篇草稿……可原來你還是抄進了正式本。”
林野閉上眼。
那篇文章她早已記不清內容,隻記得寫完後被母親叫進書房,一句句指著紅筆批注:“比喻陰暗,影響評分。”然後當著她的麵,把草稿扔進鐵盆點燃。
火光跳躍中,她看見母親的手確實在抖。
而現在,那句話竟成了母女之間穿越二十年的回音。
電話那頭又靜了幾秒,接著傳來一聲極輕、幾乎難以捕捉的問:“你現在……還會怕我嗎?”
林野的心口猛地一熱。
那片由無數負麵情緒凝結而成的荊棘紋身,此刻不再如往常般刺痛潰裂,而是像被溫水浸透的舊傷疤,隱隱發燙,卻不再流血。
她沒說“不怕”。
她知道謊言在這段關係裡曾多麼頻繁地充當止痛藥,也知道真相從來不是非黑即白。
她隻是低聲道:“我現在怕的,是你再也不肯罵我了。”
話出口的一瞬,她自己也怔住了。
這不是預演過的台詞,也不是心理谘詢課上的理性重構——這是藏在潛意識最深處的實話:她曾用儘力氣逃離母親的苛責,可當那份嚴厲真的消失,她才發覺,那竟是她唯一熟悉的情感坐標。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短促的吸氣,像是有人猝不及防被戳中軟肋。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隻有輕微的呼吸聲證明對方仍在。
掛斷電話時,天已全黑。
林野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她沒有流淚,但胸口漲得厲害,像有潮水正緩慢退去,留下濕潤的痕跡。
當晚十一點二十三分,門鈴響了。
快遞員遞來一個牛皮紙信封,沒有寄件人信息,重量卻熟悉得讓她指尖微顫。
她蹲在玄關拆開,發現裡麵正是她寄出的那本文集——《反向文集·被退回的真心》。
不同的是,每一篇她寫給童年的回應旁,多了幾行清瘦剛勁的鋼筆字補注。
有的隻是短短一句:“這一句,我也記得。”
有的則寫著:“那天我沒燒你的本子,是我爸燒的。我沒攔住。”
還有一處,在她寫道“你說我是累贅,可你從沒扔掉我”之後,周慧敏寫下:“我不是沒扔,是我抱得太緊,忘了鬆手。”
翻到最後一頁,一張照片滑了出來——
那枚鏽跡斑斑的回形針,如今被嵌進一枚銀質書簽,線條簡潔,邊緣打磨光滑。
背麵刻著兩個小字:藏光。
林野指尖撫過那兩個字,忽然笑了。
不是釋然,也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近乎敬畏的觸動:原來有些愛,從未缺席,隻是以荊棘的形態生長,刺向彼此,也護住心底最後一寸柔軟。
客廳裡,江予安不知何時打開了錄音筆,靜靜地錄下她讀信時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停頓。
他知道,有些和解不必出聲,也能傳得很遠——就像那枚曾夾在作文紙角的回形針,沉默多年,終於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彆住一顆不肯墜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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