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但她沒有打開。
夜色漸濃,路燈一盞盞亮起,像城市溫柔的眼睛。
她發動車子,駛離老宅。
後視鏡中,那扇熟悉的窗漸漸模糊,唯有陽台上未收的焊具,在暮色裡泛著冷光。
而她懷中的台燈,安靜得如同沉睡的記憶。
隻是她不知道,那夾層之中,藏著一張折疊得比指甲還小的紙條,上麵寫著一句話的開頭——
那天我打你,不是因為你寫得不好——是你說……林野把台燈輕輕放在書桌中央,像安置一個沉睡的魂靈。
墨綠燈罩投下柔和的陰影,銅底尚存一絲從母親手中傳遞而來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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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濃稠,城市燈火如星子浮在霧裡,她卻隻盯著那圈銼痕密布的底座,指尖反複摩挲著那道隱蔽的夾層。
她終於取出小刀,小心翼翼撬開金屬拚合處。
一張折疊得幾乎難以辨認的紙條滑落掌心,薄如蟬翼,邊緣已被歲月磨出毛邊。
她屏住呼吸,將它攤在台燈未亮的頂蓋上,借手機燈光一點一點展開。
周慧敏的字跡——瘦長、工整、帶著教師特有的刻板力道,此刻卻微微顫抖:
“那天我打你,不是因為你寫得不好——是你說‘媽媽像風’,我怕你寫得太像我娘。”
林野的瞳孔驟然收縮,胸口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
記憶如鏽蝕的門軸吱呀推開:那個冬日清晨,外婆蹲在煤爐前燒紙,火舌舔過泛黃稿紙的一角,上麵是她稚嫩的筆跡:“奶奶的咳嗽聲像老樹根裂開。”
“寫這些做什麼?”外婆冷著臉,將她的作文本扔進火堆,“人要硬氣,彆拿軟骨頭當才華!”
那時的母親站在一旁,手指緊緊摳著門框,指節發白,卻一句話也沒說。
原來如此。
周慧敏打她,不是因為作文沒得獎,不是因為她“辜負期待”,而是恐懼——恐懼女兒重蹈自己覆轍:用文字袒露情感,換來的是羞辱、否定、被當作“不正常”的懲罰。
她曾也是個會寫詩的女孩,卻被原生家庭碾碎了表達的權利。
而當林野寫下“媽媽像風”,輕盈、無形、來去無蹤——那不隻是比喻,那是穿透血脈的共鳴,是周慧敏早已封存的自我回響。
她怕極了這聲音再度響起,怕它引來更多傷害,於是先下手為強,以暴力斬斷那根敏感的神經。
淚水無聲滑落,砸在紙條上,暈開了墨跡。
但這一次,疼痛不再隻是撕裂,而是某種貫通——她第一次看清,母親的荊棘,也曾深深紮進自己的童年。
她打開錄音筆,放在台燈旁,像是對著兩個時代的自己說話,也像是對那個躲在焊槍微光裡的女人回應:
“媽,我現在寫你,不是為了揭傷疤。”
她的聲音低啞,卻堅定,“是為了告訴你——風也可以是家。它可以穿過裂縫,吹亮熄滅的燈芯,也能托起那些曾經不敢飛出去的句子。”
她說完,長久靜默。台燈沉默佇立,仿佛聽見了一切。
第二天清晨,她聯係了出版社特製書簽的合作工廠。
電話裡,她清晰提出要求:“用這盞燈的底座做母版,拓印金屬銘牌,限量三千枚。正麵是焊接紋路,背麵……壓一句盲文。”
對方問內容,她停頓幾秒,說出七個字:“打我的手,也曾被燒過。”
生產單寄出後三天,周慧敏收到了一枚樣品。
她坐在老屋陽台的小凳上,陽光斜照,映出她鬢角斑白。
她用拇指一遍遍摩挲那枚冰冷的書簽,觸到那行幾乎無法察覺的凸點時,忽然閉上了眼。
良久,她起身走進臥室,從櫃底翻出一本殘破的《教育心理學》。
書頁焦黃卷曲,夾層中藏著一片燒得隻剩半角的紙——那是林野小學時被焚毀的日記殘片,寫著:“今天媽媽罵我,可我覺得她眼睛紅了。”
她輕輕將那枚新書簽夾進去,合上書。
動作緩慢,如同完成一場遲到了二十年的道歉。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野正凝視著校樣稿最後一頁的空白。
《荊棘搖籃》終章發布在即,她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江予安發來消息:【準備好了嗎?】
她回複:【快了。隻是……我想換一種方式讓它開始。】
她望向窗外晨光中的老社區輪廓,心中已有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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