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了摸燈罩,溫熱的。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燈火次第亮起,忽明忽暗,如同無法掌控的呼吸節奏。
她不知道母親是否會再來。
但她已經開始學習,在光與暗之間,劃出自己的界線。
林野在廚房煮第二鍋粥時,窗外的天色已由灰白轉為鉛青。
她沒再看玄關那雙拖鞋一眼——它們還在原地,規整得像某種儀式的供品。
但她知道,母親今早來過又走了,水槽邊的抹布換了新的,冰箱門上用磁貼壓著一張便利貼:“菠菜要焯水。”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筆跡生硬、用力,像是寫字的人在克製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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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像周慧敏平日那種淩厲工整的教師體,倒像是個努力模仿“正常母親”的陌生人。
她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刀劃過寂靜:“媽,我不討厭乾淨,我討厭你把我當病人。”
話落的瞬間,她才意識到這句話已在心裡埋了多年。
不是怨恨,也不是控訴,而是一種遲來的澄清——她不需要被擦拭、被整理、被無聲地修正成一個“應該活著”的樣子。
她隻是想以自己的臟亂、疲憊和疤痕,被看見一次。
周慧敏正站在窗前擦玻璃,動作驟然僵住。
毛巾停在半空,水珠順著指尖滴落在窗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她的背影比記憶中更瘦,肩胛骨撐起那件洗得發毛的藍格子襯衫,像一對收不攏的翅膀。
良久,她緩緩放下布,手指攥緊窗框,指節泛白,仿佛要從這堅硬的支撐裡汲取某種答案。
她們之間沒有爭吵,也沒有眼淚。
隻有風穿過未關嚴的窗縫,吹動窗簾,發出輕微的撲簌聲。
林野轉身走向書架。
那排最顯眼的位置,擺著《荊棘搖籃》全係列精裝本,封麵燙銀的荊棘纏繞著搖籃,刺尖朝外,像一道自我守護的結界。
她抽出第一冊簽名版,封底寫著:“獻給所有沒被聽見的呼吸。”
她走過去,遞出書。
“你要是想看,這本送你。”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退讓的邊界,“但彆燒,也彆改。它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贖罪券。它是……我活下來的證據。”
周慧敏遲疑地接過,指尖緩緩撫過封麵的凹凸紋路,仿佛在辨認某種陌生的語言。
她的嘴唇微動,許久才吐出一句:“那琴……我本來是想讓你比我強。”
林野搖頭,輕得幾乎隻是唇形的變化:“可你從沒問過我,想不想蕩起雙槳。”
雨是在夜裡十一點十七分突然落下的。
起初隻是零星敲窗,隨後化作傾盆,如天河倒灌,淹沒了城市的呼吸。
林野躺在床上,心口那片荊棘紋身開始隱隱刺痛——不是劇烈的疼,而是一種沉悶的灼熱,像有情緒正從某個看不見的裂縫裡滲出,被她感知、吸收。
她坐起身,赤腳踩過地板,走到窗前。
對麵樓五層東戶的燈忽明忽暗,在暴雨中掙紮閃爍。
窗簾後有人影蜷縮著,一動不動,輪廓模糊,卻熟悉得令人心顫。
是周慧敏。
她拿起手機,解鎖,撥號界麵跳出來,指尖懸在“呼叫”上方。
終究還是放下了。
有些距離,不是靠一通電話就能縮短;有些痛,也不是一句“我在”就能承接。
她怕自己說出口的溫柔,會變成對方新一輪入侵的鑰匙。
於是她轉身取來錄音筆,按下錄製鍵。
窗外雨聲如幕,屋內鐘擺滴答,她坐在床沿,調整呼吸,緩慢而平穩,像在安撫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三分鐘後,她停止錄製,將音頻上傳至“藏聲閣”,標題僅兩個字:
“我在。”
監控顯示,十分鐘後,對麵燈光恢複穩定。
周慧敏起身拉開窗簾,望向這邊。
她沒開燈,隻是靜靜站著,身影映在玻璃上,與雨夜融為一體。
而林野不知道的是,第二天下午,當她走進社區活動室調試設備時,那支曾記錄過無數秘密聲音的主音箱,會在最關鍵時刻——突然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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