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微顫,手指幾次觸到椅背又縮回,仿佛那不是木料,而是通電的鐵欄。
林野指尖輕壓鍵盤,調出一段塵封在音頻庫最深處的錄音。
五歲的自己,嗓音軟得像團棉花:“媽媽累不累?”下一秒,周慧敏的聲音斬釘截鐵地切入:“大人不用你管。”從前每次聽到這句,心口的荊棘就會抽搐般刺痛,像有根倒鉤生生撕開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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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次,她將母親的斥責聲緩緩推至背後,淡成一層薄霧般的雜音;而砂鍋微沸的“咕嘟”三聲,則被她一點點提亮、放大,溫柔地覆蓋了整段頻譜。
音響啟動的瞬間,周慧敏猛地一震。
她終於坐下,雙手覆上桌麵,掌心緊貼樹脂層下隱藏的震動模塊。
那一聲聲“咕嘟”,是三十年前廚房裡的晨光,是病中退燒後第一口溫粥的氣息節拍,是她在無數個批改作業的深夜裡,無意識重複的安撫儀式。
此刻這些聲音從桌底升起,順著指尖流入血脈,竟比任何言語都更貼近“被理解”的溫度。
溫感燈帶悄然亮起,由冷藍漸轉暖黃。
程序沒有檢測到第二個體溫信號,但係統判定:單方持續接觸超過三分鐘,視為情感回應成立。
當晚九點十七分,手機震動。短信來自那個極少主動聯係的號碼:
“碗……還在響。”
林野衝進老宅時,夜風正穿過未關嚴的窗縫,在餐桌上掀起一頁紙的一角。
那隻碗靜靜擺在中央,底部貼著她給的微型溫感貼,數值顯示為36.8c,顏色由藍漸變為粉。
像一顆緩慢跳動的心。
周慧敏坐在陰影裡,沒抬頭。
“我試了三次才敢坐。”她說,聲音低得幾乎融進地板的縫隙,“第一次坐下不到十秒就起來了……怕你會錄下來,發出去。”
林野站在門口,喉嚨發緊。
她想說“不會”,卻最終隻輕輕開口:“它認得你的聲音。”
她沒提裝置,沒解釋原理,也沒追問感受。
隻是走過去,把保溫桶裡的殘粥倒進碗裡,動作自然得像小時候發燒時,母親也曾這樣一遍遍熱好白米粥。
臨走前,她瞥見攤開在家規本上的一頁。
紅筆寫下的字跡有些抖,卻一筆一劃清晰可辨:
第104條:可以……一起吃飯。
那是整本《家規100條》誕生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出現“可以”。
回到工作室,林野打開電腦,點進“家規重寫站”後台。
這是她三個月前悄悄上線的匿名征集頁麵,邀請曾被困於家庭語言暴力的人寫下他們渴望的新規則。
如今已收到四百餘條投稿,她準備從中篩選百條用於展覽。
鼠標滑動,一條條讀下去。
“不準再說‘都是為了你好’。”
“不準用沉默當懲罰。”
“不準哭的時候還被罵矯情。”
“不準一個人扛所有事。”
“不準覺得愛必須換成績。”
她的目光停駐在屏幕中央,呼吸微微一頓。
幾乎所有“新規則”,都在用力否定舊世界。
它們激烈、清醒、充滿覺醒的痛感——可語法結構卻驚人一致:以“不準”開頭,以禁止收尾。
就像一群終於掙脫牢籠的人,回頭揮刀砍斷鎖鏈,卻不自覺地,用同樣的鎖匠手法,重新鍛造了一副新的鐐銬。
林野靠向椅背,抬手按住心口。
那裡,荊棘紋身的淡銀脈絡中,一絲極細的金線正悄然蜿蜒,如月光下初生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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