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紙船被林野放進了長條魚缸。
她蹲在地上注水時,江予安抱著錄音設備進來,鞋跟在地板上敲出輕響:“需要加老黑板的聲音嗎?”“加。”林野抬頭笑,“還有那天你錄的瓜子殼碎裂聲。”
水流漫過船底時,紙船輕輕搖晃,像浮在春溪裡的葉子。
江予安的麥克風對準魚缸,錄下細微的水聲;林野的手機對準水麵,錄下船身碰撞的輕響。
當兩種聲音混在一起,她忽然想起十六歲住院那晚,母親在走廊打電話的聲音透過門縫鑽進來:“心理醫生?都是騙錢的。”而此刻,老黑板的“吱呀”、瓜子的“哢嗒”、水流的“叮咚”,正順著音頻線遊進電腦,變成一串會呼吸的聲波。
音頻發布那天,林野在評論區翻到一條留言:“我媽現在連我名字都記不住,但她還會給我蓋被子。”她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周慧敏端著切好的蘋果過來,蘋果刀在瓷盤上碰出清脆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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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是後半夜來的。
林野被雷聲驚醒時,身邊的枕頭是空的。
她摸黑套上外套,推開書房門的瞬間,看見暖黃的壁燈下,周慧敏正踮著腳,手浸在魚缸裡。
水漫過她的手腕,睡衣袖口濕了大半,卻像完全沒察覺,隻專注地扶正一隻翻覆的紙船。
“媽?”林野輕聲喚。
周慧敏回頭,雨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她眼裡的渾濁像被風吹散了,林野竟從中看見了自己十歲那年的影子——那天她摔碎了母親的茶杯,周慧敏舉著掃帚要打,卻在看見她哭時突然放下,蹲下來給她擦眼淚。
“野兒……”周慧敏的手還浸在水裡,“船不能沉。”
林野蹲下去,和她一起扶正紙船。
水流從指縫間淌過,帶著母親手心的溫度。
當最後一隻船穩穩立起時,周慧敏的手指輕輕勾住她的小拇指——像林野小時候怕黑,母親哄她睡覺時做的那樣。
次日清晨,雨停了。
林野在窗台擺了兩張折紙:一張大的海藍,一張小的淺粉。
旁邊是剪刀、膠帶、細竹簽,整整齊齊碼成一排。
她沒說話,隻在老黑板上用粉筆寫:“今天,我們做大船。”
周慧敏站在窗台前看了很久。
風掀起她的衣角,吹得折紙簌簌響。
忽然,她伸手拿起竹簽,笨拙地插進自己昨天折的船身——那是加固龍骨的位置。
林野正要說話,卻聽母親輕聲問:“……修好了,你走嗎?”
水珠從屋簷滴下,打在窗台上。
林野握住她沾著膠水的手,掌心能感覺到老年斑的凸起:“修好了,我們一起走。”
老黑板被風刮得輕晃,“吱呀”聲混著遠處的鳥鳴。
林野望著母親鬢角的白發,想起昨晚在舊相冊裡看見的那張紙條——周慧敏二十三歲時寫的教學計劃,最後一頁用鉛筆歪歪扭扭補了句:“要當讓學生覺得溫暖的老師。”
她低頭看向窗台的材料。
竹簽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膠帶的紙芯還留著淡淡的膠水味。
林野忽然想起江予安說過,博物館修複古船時,會先按比例做紙模。
或許等這些紙船足夠結實了……她沒往下想,隻是輕輕碰了碰母親的手背。
周慧敏已經拿起剪刀,正對著大張折紙比劃。
剪刀尖在藍紙上壓出個小坑,像顆即將發芽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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